2010-09-20 20:57:58五餅二酒

難演獨角戲

常常思想她的一生,是天生無藥可解的樂觀與有藥也難解的浪漫性格交互作祟,讓她沉重背負著濃濃的愛心與渴望被愛的心於一身,亙古以來,對於無法解釋或難以處理的事情,通通歸於「造化弄人」四字簡單帶過,偏偏她就出生在「愛」早跟著她正值壯年的父親一起逝去的家庭裡,苦了也失去愛的寡母,因為母親從此迷惘不知如何去愛似的過完她自己的後半生;也難了切切要愛的她,從父親在她五歲那年離世直到三十三年後母親的離世,在這個家庭裡,她唯一保有並且隨身攜帶的只是那顆樂觀浪漫與努力向前的心。

也有人歸咎一定是雙子星座的攪擾,只有她心知肚明貫有的特立獨行行事風格,堅定心思意念用自己的方式活著。她沒有堅固的安全感,會用著書上說星座特性的既定模式掩飾所有真實的需要,用人們口裡的強勢姿態偽裝不安忐忑的內心;她辯稱自己嫉惡如仇,其實是記恨在心;一副凶神惡煞架式教人難招架,竟在一聲慎重道歉後雨過天晴,再度深信明天會更好;她不說「重話」對待任何人,義正嚴詞的要求別人要「柔聲」相待;她掏心又交肺的深愛著家人甚過愛自己,最可憐地從來沒能由家人處回收到同等的相待;她細心呵護用心體會家人的感受,可惜過多的「招呼」後,卻硬生生被扭曲成為「她自己要的…又不是我們叫她做…這呢厚禮數…」一次又一次,一遍加一遍,從加入這個「新家庭」開始,所有用的心使的意,回應回來的總是那般若有似無不輕不重地冷與痛。

自認聰明有餘的她,居然嫁給不都絕頂聰明的他,兩人相差超過兩輪,有人擔心代溝橫貫其中,而這兩人其實是甘之如飴、輕鬆相處;有人好事相信前途不看好,偏偏兩人相知相惜相互伴隨;好事怎會就是多磨?這場婚姻中,即便是兩人幾乎不曾為了兩人之間爭吵過,卻嚴重地被「外人」與「外事」傷害得體無完膚,教她幾次瀕臨崩潰,差點兒宣佈失敗退出。如果不是因著她樂觀與浪漫的天性堅硬相挺,堅守初始的愛心,深信選擇所愛更愛所選,盡心盡意盡力地在這場宛若古埃及的曠野舞台上,賣力的扮演這段獨角大戲,對於任何從外加上的「挫折」阻力,通通將其歸類為串場甚至是跑龍套,絕對不該是主戲…婚姻中,獨角戲真的不好扮更不擅演,這段熟年婚姻裡,豈能任由其中一人獨自上陣?

他經歷過日治時代,會說流利的日文;遠赴他國讀完碩士博士,經常忘記中文怎麼說卻牢牢記得英文;台灣的社會裡,在五十多年前要能讀完大學,不但是光耀門庭更是家鄉的大事,慶賀之餘,村子裡可是要殺豬宰羊,辦場流水席,宴請村民十天、半月一點都不誇張。在他的生命裡,既已形成的「性情」或是早已定型的「習性」,她整整晚了七十一個年頭,了解他是從再婚後開始的。

她暗自猜想,他自幼失怙,父親雖然很快續絃,卻慘遇家道中落。從小,他認清方向秉持堅毅的決心,不但挑燈苦讀,還身兼多份家教,除了拼命存錢,也用心尋求出國留學的機會。在當年普遍貧窮的社會條件與身無分文且孑然一身下,他做到了,他確實做到了。三、四十年前修完博士回到台灣的他,所領的薪水已經遠遠超過當時部長級。在那樣的情況下、那種氛圍裡,家族大小誰不敬重這位留洋博士級的「大哥」、「先生」?誰敢對這位博士級的博士作任何適時的「指導糾正」?確實,是在和博士結婚後才明瞭,果然,會讀書的博士真的不一定是天才,反可能會是情趣上的白痴、人際關係的低能兒。

不清楚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或是年歲增長、習性改變,他不善交際應酬,談論有見解卻過於一針見血,一股咄咄逼人的銳氣,很多人會認定:反正人家是博士,無力抵抗、無能辯論,出師未捷,身必先死。他笑臉常開、親切待人,卻凡事保持距離,有點不冷不熱,繁事採取不主動及偶而小小的拒絕,以便確保自己不必負責。千萬不要大膽試圖踩踏地雷,並且僥倖幻想能得到共識,辯論不到十分之一,保證你會後悔不已到全身抽搐,深陷懊惱何苦當初的起心動念。

結婚不久,尚未摸清「底細」,會有多事的友人興致勃勃,趨身大聲問:「…哇,博士…你真的好幸福耶…能娶到這樣年輕漂亮又能幹的老婆…一定很疼愛喔…」她也虛榮難耐,一同趨前期待聽到美妙的回應,但見他穩如泰山:「…甚麼是幸福…怎樣是漂亮…誰能幹…要怎樣疼呢…」當場頭頂冒煙,真的有股「讓我死了吧」的強烈衝動。

滿心愉悅地轉了篇剛剛出爐的新文章,當然也期待他能在短短的字裡行間看到她對他的情意,卻落個:「…我看不懂中文…」最嚴重那回是她忿忿不平而情急逼問,竟讓他脫口說出:「…你那些文章…都是放屁…」瞪大的雙眼瞬間泛出淚光,強忍下來深深吸上一口氣,在未失控之前,回應:「…聽你這樣說…真的太傷人…太教人驚訝…」轉身離開,草草收場,從此絕口不提。只是「有仇必報」性格使然,還是忍不住下回呈現新文時候,不忘調侃說:「…我又放屁了…」

那天,兩人散步在社區裡長長的圍牆邊,她還是不死心外加不要命的「那壺不開提那壺」,開口又問:「…這些日子來…發生這樣多的事情…你想過委屈了我?讓我為難了嗎?…」話都還沒說完,他急急地口氣非常不悅地反擊說:「…是我為難吧…」

只是,這回,她惱怒的不是那「毫無情趣的男人」的無趣回應,而是氣自己終歸仍然不夠成熟穩重,沒能優雅地丟下那句「這樣說話很傷人喔…」的哀怨委屈轉身走人,卻是,直接狠狠地回瞪他個好大的白眼說:「…講不下去了…」並且讓空氣足足冷凍了兩天,難以融化……

201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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