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期末考。重拾書包的第四年。每晚案前坐，窗前不再是明月光，倒是檯燈是防眩光；低頭也不會是思故鄉，只是心有旁騖不斷地偷瞥手提電腦螢幕裡，部落格又有哪位網友留了言；寒窗苦讀挑燈夜戰屬於古代人，搖頭晃腦吟詩唱詞也不會是我，只是朗誦背唸起李白杜甫的詩詞，竟也叫老身老心跟著悸動莫名，讚嘆古人眼光堪稱廣闊、心胸才是真正無遠弗屆。

去年研究宋史 ─ 「送死」，整學期因著大病一場險些送命，分數總算低空驚險過關；今年討論隋唐史 ─ 「隨便荒唐到死」，雖然搞不清楚楊堅是如何在短短十個月內，從出任左大丞相攬大權順利登上帝位，篡周成功改朝「隋」；但卻弄清楚唐高祖李淵的媽媽是隋朝隋文帝老婆的姐姐；明白唐高祖與唐明皇相隔有武媚娘一整個朝代；原來武則天確實也在男人的世界裡把「國是」與「國事」都辦得有聲有色…

只是早晨的心情無故曠工，身體跟著頹廢不振，不是景氣蕭蕭使人愁，無關國運茫茫教人慌，心慌意亂只為大考前夕，沒能把選修的課程確實地複習完整，偏偏凜冽寒流竟不識趣地來湊熱鬧，心裡不免忐忑，週日清晨天尚未全亮，站在社區裡的公車站牌前，裹住厚重大衣的身體忍不住哆嗦，書包在凍僵的雙手下越沉越重，忽地思緒竟然飛揚起來，完全沒有顧念此時此刻的心情應該是穩重，態度應該是嚴謹的。

從半工半讀的打工、全職的上班族、獨自創業至今，好似不痛不癢的悄悄過了三十五個年歲，一萬二千多個白晝黑夜，隨手拈來彷彿盡是詩情畫意的輕鬆浪漫，其實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在話下也不足在此道。倒是對於從此以後就沒放過假印象非常深刻，即便中間有轉換工作而短暫休息的幾天，不是高燒不退就是腹瀉不止收場。工作一家換過一家，從小班到大班，從小城市到大都市，不斷不斷地上班工作，說穿了不就為了過日子，其它的還真的乏善可陳。

雙十年華剛過不久那年，在台中某大美商石油中部總代理任業務助理。公司一位年長的外務員，辦公桌上永遠乾淨整潔。事實上，可以說是桌面上甚麼都沒有擺放。當然，三十幾年前的辦公桌上是不可能有PC電腦。但是，桌面的玻璃底下竟就擺放一張幾乎與桌面同尺寸的精美海報，不復記憶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一廠牌，只記得畫面裡是一部非常流線時髦的跑車。光看外型，可以肯定絕對是「很貴」的那種。而那位外務穩重成熟，每天都是野狼125代步，進進出出認真執著的工作。有天忍不住問他：「…為何要放這張海報？是喜歡這部車？或是這張海報很漂亮？…」他回答簡短的一句話，從那天至今，從來沒有忘記 ── 「…不是，是看久了，就會是自己的…」

三十幾年前初來台北就業，把在家鄉騎用的偉士牌Vespa一五○，也託運上來當交通工具；並且和同學在台北許多的角落，四處尋覓租屋借住。

結婚後，從摩托車駕駛變成坐在後面的乘客；住家，仍舊哪裡便宜就往哪裡搬遷。

離婚後，好長一段時間，清晨抱著女兒與一群上班族擠在水泄不通的公車，趕往台北市區上班，依然晚上再搭車回到台北市周邊的小市鎮租屋過活。

固執地從沒忘記同事的那句話 ─ 「看久了，就是自己的。」母親生前也經常訓誡說：「棚下若站久，就是汝的…」許多年以前，抱著女兒坐在公車裡時候，看著車外滿街各式各樣的轎車，總不禁感傷暗自疑問：「…台北市這樣多的車子…沒有一部是我的？」每回房東通知收繳租屋回去，懊惱地找屋租屋，徹夜整裝卸屋的疲憊懊惱充斥時候，也會黯然神傷難免怨嘆：「…台北市這樣多的房子…竟然沒有一間是我的？」

三十年過去了。如今，車子確實換過幾部，果真「換到了」壓在玻璃底下的那個夢想；房子也買賣過幾次，終於「換得了」壓在心目中的「豪宅」。看來一切美好無暇。用了三十幾個春夏秋冬換得了眼前的一切。

今天，二○○九年的年初清晨，雖然低迷的景氣，確實是三十幾年獨自走來路程中，第一次這樣強烈地感受到害怕，但也不應該喃喃發怨語；即便是混亂的國運，也是懂事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不再身負「反攻復國」重任，不需肩扛「統一救國」大業，然而，這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可以是藉機「藐視」期末考的理由…

無奈地怎樣都揮之不去，冉冉上升驚慌的情緒，可憐地怎樣也壓抑不下，緩緩燃起的哀怨，陷入沉重的苦思，再忽而仰天長嘆，哀怨情聲直通天邊……

三十幾年來這般任勞任怨為生活的努力，竟然不能換到三個月的休假？
(待續)

2009/01/15 11:49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