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我就講過、憂心過那般景況，只是‧‧‧只是‧‧‧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相信會是那般樣，如今‧‧‧人都大禮請到自家裡來，我們還能說啥呢？

現今做貿易的生意，最興奮有趣的，真的，不是接到訂單那瞬間。反倒是如何在茫茫「廠」海中，透過介紹、經過網際網路、穿過國界找到就是客戶指定的產品，不但價格被接受，廠家經營觀念得當，做事理念態度誠懇，訂單順利接進來，好幾方都是一拍即合簽約交易，我付錢你出貨，平平安安漂漂亮亮的把貨送到客戶手中，客戶龍心大悅，不但續單鼓勵還無條件加多利潤，此時此刻才能算是做貿易的歷程中達到最高亢的無言可喻境界。這時候，連上帝都相信，全世界就是你的。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是做人處事該有的宗旨，可惜口號終歸是口號，喊來容易做起來卻比登上月球還難。客戶寄來樣品一件，限定時間必須找到廠家附上報價爭取商機，最近幾年甚至還指定要Made In「哪裡」的價格。為了讓自己的商譽兼顧利潤兩相確保，只要客戶提出的想法即便是一張照片，天涯海角都要把「不可能的任務」付諸實現，運如果正當頭樣品在三天內寄出，最後下單要能在隔年的秋天前出貨，已經屬於上帝特別眷顧疼惜。這期間所有銷耗的時間與耗費的精力，通常最能形容於萬一的是 ─ 「跟客戶比誰的命長…堅信總有一天等到你。」當年尋找產品廠商時，還可以輕鬆自若地先從家裡的路口工廠找起；很快地變成外縣市別鄉鎮，十幾年過去，無可奈何已經從最靠近自己家鄉，遠在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對岸國度裡的南方悄悄地往北移到了江浙地區。

上海有辦事處工廠在安徽的女老闆，第一次透過網際網路詢「路」找上，對方在報完價後有一種教人害怕的沉靜，電話中請求打樣時，還沒能見面口氣卻「冷」的比俄羅斯的冬天還「凍」人：「…我對臺灣人印象很不好…」「是嗎？發生過什麼事情…您跟台灣人做過生意…」「沒有…就是純粹聽來的…」從此，小心翼翼生怕說話稍大聲「嚇」著促使印象更加不好，樣品不打還好，連報價都不算，那才是這筆生意惡夢的開始。

有美國國籍台灣護照的廣東老闆，身在中國情繫美國，恨卻留給台灣。對於台灣當今的執政「流氓小人」(這是他說的，不是我。)厭惡痛恨，「…你們這群無恥的台灣人…支持這樣的政府…無知…」的口氣，讓人有喘不過氣來的嚴重驚嚇，有應該當場切腹自殺謝罪的衝動。他鄙視台灣人癡心妄想獨立的春秋大夢，在苦苦詢問：「…你真的覺得…台灣是中國的…」之下，卻顧左右而言它，迅速模糊焦點低空掠過。

寧波的司機大哥來自四川，喜歡接送的路上有意無意地打探台灣「經濟是不是很低迷？治安是不是很亂？」「你們台灣，本來就是我們中國的…很快的就會「解放」統一…」佈滿歲月痕跡的臉顯得比實際年齡老成很多的他，客氣地表示：「…其實我們這裡老百姓根本不管政治…都一樣的…回歸祖國有啥不好呀…」跟他說在這裡「不好玩」。在台灣知名度夠的任何人，可以被邀請上電視臭罵總統，不夠的可以寫文章投稿報上直呼總統名諱、細算總統全家，再不然開個「博克/部落格」從早到晚罵個痛快，也不用擔心看不見隔天的太陽時，他嘖嘖稱奇連連搖頭的模樣教人忍不住發噱，猛說：「…這不行的…這在這兒還不行的…」

這趟在上海機場接我的年輕帥哥，不改「祖國本色」提醒「台灣遲早要是中國的」，反正一副「你 就是我的」。對於台灣的印象，全部來自從小的教育以及中央電視台的媒體。但是，聽到台灣的「總統」是人民一票一票投票選舉的制度下產生，羨慕與無法置信的表情，滿滿一臉。

從事經貿十幾年的杭州老闆，年長多歲，聽得應該多，看得顯然也中立，初次見面難免靦腆，每每生意經草率帶過，多次下單接觸才顯熟識熱絡，昨晚載送前往酒店的路上，忽然語重心長略有所指的說：「…我經常在想…這裡邀請好多台灣來的有名立委、主持人…在我們的中央電視台上拼命的數落、痛罵台灣政府的不是…可是回到台灣居然還是一樣吃香喝辣…好像很吃得開…台灣好像很民主…可以接受這樣…」

倏地轉頭凝望窗外遠處的臉，不敢直視這位杭州的中國人。絕對不是老闆的笑容純真可掬，而是被這樣掏心剖肺的真心話感動地想掉下眼淚，驕傲卻無助的台灣人如我，豈能淚灑杭州，僅僅只為那群不爭氣又自私的台灣政客？

記於 上海 莫泰連鎖旅店餐廳 2007/12/12 01:41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