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伊熙，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

「阿...」
望著大海，我放聲大喊，手上緊緊地捏著雨晴ㄉ照片。
週遭的遊客，無一不對我的動作投射來奇怪的眼神。
我視而不見。
我的眼中還清楚地殘留著雨晴的微笑....

認識雨晴是我十八歲，剛上大一的事。
從南部一個人上大學，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考驗。我的求學階段一直很順利，高中念的是前三志願ㄉ學校，成績保持在前三名以內。誰能料到大學聯考，我卻考了跌破大家眼鏡的分數。不要說國立大學，連私立大學都是勉強吊車尾上榜的。
父母本希望我可以重考，但，我拒絕了。去補習班窩一年，我不願意那樣浪費掉我的青春時光。私立大學或許真的不如國立大學，可是我知道只要我自己願意上進，即使是念私立大學畢業，以後一樣會有前途。

為了減少家裡的經濟負擔，在大一開學、課表出來後，我就積極的找打工機會。很好運的，我找到了一個家教工作，薪水高到嚇人，一個禮拜兩堂課，一堂課兩小時。
我的第一個家教學生，就是雨晴。

雨晴是個很好命ㄉ女孩子，她有一對視她如命的雙親。只要是她要求的，就算是天上ㄉ星星，她那企業家父親也會想盡辦法摘下來給她。她擔任鋼琴老師的母親，根本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當雨晴考上第一志願的女校後，她母親不想讓她到大補習班去跟人家擠，便登了光告替她找家教。不少人都去應徵，不是被她親否定就是她不喜歡。我是唯一一位她母親肯定，又是她可以接受的人。

第一堂課，我就和雨晴大眼瞪小眼度過兩個小時。我準備的教材，絲毫沒有用武之地，因為她竟然全部都會了。當我發現這個事實，我開始覺得她母親會不會只是想找一個人陪他讀書、寫作業。
接下的家教日子，我完全不認為我是去當家教，比較像是去陪千金大小姐聊天、解憂。每一回她母親都會替我們準備茶點，我們就坐在她房間外的陽台喝茶哈拉。

不知不覺中，我上了大四，雨晴高中畢業，考上北部數一數二的國立大學的熱門科系。他父母十分感激我三年來對她的教導，送了我不少的東西，還給了我一筆數目不小的獎金。
其實，在擔任雨晴家教的那三年時間裡，常常我的經濟有困難，都是她父母給予幫助。又因為她父母一致覺得我和雨晴很投緣，到後來他們幾乎已經把我當作是他們的另一個孩子了。
對於這一點，我真的很感動。

雨晴剛上大學的第一個學期，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活動，跑社團活動要不就是參加聯誼。
但是，不管她白天玩得多累，每天晚上她一定會打電話給我，跟我天南地北的聊。從哪個男生的穿著聊到哪個女生的妝，什麼都跟我聊。每晚都要聊到她在電話那睡著，我掛掉電話，打電話給她室友，請她室友替她關手機。
我原以為他這樣玩下來，會很快遇到心儀的男生、進而交男朋友。總是能準確預料每件事的我，這一回卻料錯了。
在她大一上學期結束前，她瀟灑的推掉所有活動，包括父母親替她安排的聚會。她開始天天往我的住處跑，只要她一下課，她就來窩在我的住處。而避免她撲了空，我還特地打了一把鑰匙給她。有時候，我沒有事情要忙，我就會帶著她到處走走。
對於此舉動，她父母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告訴我幫忙他們盯好她。
起初，雨晴往我住處跑的行為，我還不覺得哪裡不對勁。漸漸的，我好像嗅到一絲絲的不一樣。在我還來不及阻止前，一連串的事情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了……

不知道從何時起，雨晴就改口叫我的名子。糾正她，她還會生氣，只好順著她。於是，她叫上癮，走道哪裡都叫我的名子。
「哇！伊熙，這個娃娃好可愛喔！」雨晴像個小孩子，逛個百貨公司興奮得不得了。東摸摸西碰碰，凡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她都愛不釋手，真讓人難以相信她是快要滿十九歲的女生。
「雨晴，你比小孩子還像小孩子！」聽到我這麼說，她跺跺腳還朝我吐舌頭，「我只有在伊熙面前才像小孩子耶！伊熙要感到光榮！」話說完，她又拿起一個哈姆太郎的玩偶抱在胸前。
我把玩偶放回櫃上，拉著她走離玩偶區域，「你還抱！人家小姐都在看你囉！」她順勢挽住我的手，「哈！是她沒看過我這麼可愛的女生。」我搖搖頭，取笑說︰「哎呀！你真是越來越不懂得羞囉！」「才沒有呢！」她停頓一下，露出虎牙笑著跟我撒嬌﹕「如果有，那也是伊熙寵壞我的。」

才剛從雨晴的家走出來，就聽到身後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一臉紅咚咚的雨晴，「怎麼啦？」她撲進我的懷裡，撒嬌的說︰「我捨不得伊熙。」輕輕的揉揉她的頭，我朝屋子望了一下，「丟下客人是很不禮貌的事喔！尤其，那些人都是來幫你慶生的喔！」
「為什麼伊熙這麼快就要回去？我都還沒切蛋糕耶！」她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伊熙要拋下我喔？」「我哪敢阿？」她的表情，讓我笑了出來。「那，伊熙陪我切完蛋糕再回去，可不可以？」
明天要上台報告，報告的書面資料還沒整理，PowerPoint做到一半。我看了手錶，估算時間。許個願望，再切個蛋糕，應該不用多久的時間吧！大不了弄到早上而已。「好吧！」「耶！伊熙最好了！」看著她燦爛笑容，報告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她開心比較重要。

一下課，我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雨晴就讀的學校。
校門口三三兩兩的人，清楚的看見在校門口右邊有兩個人在拉拉扯扯，其中一個主角就是雨晴，另一個主角是個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你放開我啦！」雨晴不斷的尖叫，拼命想抽出被那個男生拉住的手。「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阿！」那個男生喜歡雨晴吧！「都跟你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啊？」
雨晴有喜歡的人了？我楞楞的看著尖叫不停的雨晴，腦中反覆想著她說的話。
「伊熙！」雨晴好不容易掙脫，跑到我身後，大聲的朝那個男生大叫︰「你不要再來煩我了！」那個男生站到我面前，對著我身後的雨晴怒吼︰「你說你有喜歡的人，叫來我看看啊！」
下一秒鐘發生的事，不只那個男生傻眼，連我也傻眼。
雨晴挽上我的手，口齒清晰的一個字一個字從她的櫻桃小嘴吐出來︰「我，喜，歡，的，人，就，是，伊，熙！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永，遠，不，會，改，變！」
這是一枚核彈。
當爆炸時，無人可倖免。

半個小時前，我接到雨晴打來的電話。電話另一頭的她，只是哭泣，哭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我擔心的無法專心上課，直接從教室後門溜出來，騎了車就趕快趕到她家。
管家奶奶很友善的請我進去，屋子裡的氣氛卻有一絲劍拔弩張的感覺。我走上二樓，朝雨晴的房間去。還沒走到二樓，就聽到雨晴的父親在拍打房門的聲音，「雨晴，開門。」
雨晴的母親煩惱得眉毛都糾結在一起，在走廊來回走動。「伊熙，幫我們勸勸雨晴。拜託！」她母親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跟我求救。老實說，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仍是點頭。
她父親退到一旁，我敲敲門，輕聲哄著︰「雨晴，我是伊熙。你開門，好不好？」不到十秒鐘，雨晴用一雙哭腫的紅眼睛迎接我。她用一種我從來沒有看過的眼神瞪著她父親，然後把我拉進她房裡，關上門。
和她坐在她床沿，她用力的抱著我，眼淚沒有停過。
「雨晴，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說啊！」看著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我覺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嗚……我不想要出國唸書！我不想離開伊熙！」她哭哭啼啼，抱我的力道又增加了不少。「你爸媽要送妳出國唸書？」我不自覺也抱緊了她。「我不想離開伊熙，我不要！」
抱著她，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出國唸書，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對好的安排？只是，怎麼會這麼突然？我有點不解。
「雨晴……」才想開口問怎麼回事，雨晴就搶走了發言權。「伊熙，吻我，好不好？」她睜著大眼，滿是期待望著我。當她不在流淚，她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或許是著了魔，我毫不猶豫的低下頭，吻了她。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看到雨晴，也沒有雨晴的消息。我試著打她的手機，關機中；我到她家找她，管家奶奶也都說她不在台灣；我向她室友打聽，她室友也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我再有她的消息，是她母親主動找上我，三個月後的事情。
她母親帶我到醫院，在往病房途中，這樣跟我說︰「雨晴自殺未遂，現在在加護病房觀察。」我簡直嚇傻了，好端端的她怎麼會想不開？難道是為了要送她出國唸書的事？
「怎麼會？」我喃喃自語。「伊熙幫幫我們，勸勸雨晴好不好？」我茫然的望著她母親，我能幫他們什麼？如果能夠幫得了他們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
走進病房，雨晴蒼白的臉映入我眼簾，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哪怕只是叫她一聲，我都怕不小心就把她脆弱的靈魂給嚇跑了。
手上包紮的紗布滲透出來的紅色液體，刺眼得讓我不敢看。她怎麼有那個勇氣自殺？她怎麼忍心？要是沒被發現，那我現在看到的會不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打了個冷顫，我不願意再多想。
「伊熙？」雨晴看似吃力的睜開眼睛。「對，是我。你還好嗎？」我努力的眨眨眼，不敢讓她看見我眼眶裡的淚水。「看見伊熙就很好……」她伸出另一隻手握住我的手，「伊熙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可不可以？」看我點點頭，她又沉沉的睡了。
我不會離開，因為我害怕真正失去她的感覺。

「妳不可以喜歡伊熙！我跟妳說過多少遍了！妳不可以喜歡程伊熙！」雨晴父親的聲音清楚的從病房內傳出來。「她才剛恢復心情，你就暫時別跟她提這個。」她母親好氣的勸著。
我終於徹底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原來都是為了我︰要送她出國唸書，因為我；和她父母起爭執，因為我；以自殺來抗議，因為我。
「我就是要喜歡伊熙！我只會喜歡伊熙！」雨晴無力的反駁著。我彷彿可以看見病房裡，一臉蒼白卻固執的雨晴面對著她氣得快說不出話來的父親，以及她母親無奈的表情。
我該怎麼辦？
「不准！我說不准就是不准！等妳一好，我馬上送妳出國，馬上把你和程伊熙分的遠遠的。」她父親甩門而去，連我都不屑看一眼。我走進病房裡，雨晴紅著眼睛，望著窗外。
她母親示意我留下，她去安撫她父親的情緒。
「為什麼我不可以喜歡伊熙？我就是只喜歡伊熙啊！只要伊熙也喜歡我，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在一起？」雨晴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真的不曉得現在的我該怎麼做，才能不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只能靜靜的抱著她。

趴在病床邊，我突然被自己的夢嚇醒。
睡夢中的雨晴穿著全白的公主裝，就站在陽台上。風一吹，她就往下掉。不管我們怎麼勸她，她就是不肯下來。最終，她有如飄零的落葉往下墜……
咦？雨晴呢？該躺在病床上的雨晴，不見了！
我跑出病房，打算請監理站的護士幫忙找人，卻看見一群醫生護士驚慌失措往頂樓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即使我說服自己不可能，我還是跟著那群醫生護士連忙衝到頂樓。
「雨晴，妳下來，聽話好不好？」「雨晴，妳下來，我不會在逼妳了！」就跟作夢一樣，雨晴站在陽台上，身上穿著病人的白袍，風一吹來，她輕盈的身子就搖搖欲墜。
我戰戰兢兢的走向雨晴的方向，輕輕的叫喚她的名子、哄著她︰「雨晴，妳下來，好不好？我不想失去妳，真的不想失去妳！雨晴……」她有動搖的傾向，我又更靠近她一些。
「我真的很喜歡伊熙，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喜歡伊熙了……」她吐出這幾個字，很認真的對我說。我的眼眶迅速盈滿了淚，「所以，妳不可以拋下我一個人啊！」
她搖搖頭，瞄了她父親一眼，又和我四眼相望，「已經來不及了。他才不可能答應伊熙和我在一起，他永遠不可能答應。」她噸了噸，對我微微笑，「伊熙，下輩子我們要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喔！」
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她就這麼一躍而下。
在我的面前，死神殘酷的帶走了她，只留下一句句「我喜歡伊熙」在風裡飄蕩，最後這一字一句在我心中築起了一道道再也沒有人可以跨越的高牆，包括我自己在內。

從日出坐到日落，再由月亮升起坐到星子隱沒，我的腦海裡不斷像是電影一般撥放著過去的片段。
照片中的雨晴，耀眼燦爛的笑容，永遠再也看不到。
她結束自己生命前，最後一次給我的微笑，卻是深深的刺傷我的心，讓我的心傷痕累累，沒有癒合的能力。
我最內疚的是我始終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她，我程伊熙喜歡她褚雨晴。也許，不只是喜歡，還是一份深刻的愛。
她卻沒有機會聽到了。
我起身派掉身上的沙，脫掉鞋子，緩緩朝海中走去。我想嘗試一下早晨在海邊游泳的感覺，那將會是我前所未有的體驗。海水冰冷的吻上每一寸皮膚，我沒有感到寒冷，反而有種放鬆的感覺。
直到我再也完全聽不到海浪的拍打聲、看不見日出的美麗，我遠離了自己……


—我愛雨晴，即使我是女生，我還是愛她—


～END～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