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曾經全家借住在外公部屬家裡一段時間，『大媽』是一家之主，她強悍、能幹、專制。她只生一個兒子，另外一個小女生是撿來的，聽說『阿才』是細姨的兒子留下來，這兩個小孩日子不好過，要看大媽的臉色渡日。

『阿才』算是大哥哥，我唸小一時他唸小四，因功課不好留級多年，我想他至少比我大6歲以上。姊跟我很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當小跟班，在後院果園到處亂竄。他教我們怎麼摘較甜的桑葚，怎麼摘陽桃，還教我們做彈弓打小鳥，打到就考給我們一起吃，小女生就是沒有獵動物的天份，只好跟在他後面等著吃，他不耐煩了只好教我們做圓圓的彈弓。

首先要在田邊挖出黏黏濕濕的黃土，再搓揉成像湯圓大小的樣子，在太陽底下曬到完全乾硬，不能有劣痕才算完美又專業的彈弓。我們姊妹倆兒拼命的搓呀搓，要搓好100個就可以賣給『阿才』一塊錢泰珠。

上小學時我們也曾跟著他後面走路去學校，到學校的路徑有好幾條但『阿才』就是跟人家不一樣，他選擇走那條會經過墳墓園的路，我覺得毛毛的好可怕，心裡一直唸唸有詞請釋迦牟尼佛保護我們的安全。跟乾媽說了這件事後，從此就不跟他一起走那條路了。

曾經看過他房間貼滿了素描畫像，大家都說他很有美術天份，他可以把5元硬幣上的泰皇消像放大畫在A4紙上，他的畫張張逼真、寫實、深動，我對這位不會讀書的大哥也開始有些欽佩。

我們搬入新家後，跟他漸漸疏遠，聽說他唸完小四就不再升學，後來驚傳他得了精神病的愕號。『大媽』的說法是被曾經在『阿才』房間上吊自殺的鬼魂附身，而鄰居則認為是『大媽』虐待他至精神異常。『大媽』最後把他送到精神醫院治療，但都沒有任何效果，從此的『阿才』變得自閉、不跟任何人說話。

『大媽』試圖把他送去長久住在精神病院，但每每過一段時日，『阿才』又自己回到家裡來了，不管送去多遠多大的醫院，他總會很有辦法逃出來，這消息讓鄰居都很納悶，而我是『讚嘆』啊! 可想而知他真的很『天才』不是嗎? 最後『大媽』只好帶著他一起離開村子，不知是聽煩了大家的閒言閒語，還是如她說的跟丈夫鬧分居。

我們來台多年，幾次回老家探親也偶爾看到『阿才』，有時候他會直接來我們家坐著不動，感覺我們也是他的家人，有一年回去看到他坐在我們家門口曬暖太陽，我注意到他瘦弱乾淨的身材外，其實他有一雙很銳利深究的眼神，若是正常人應該算帥哥一個吧! 我靠近他，大聲的說“『阿才』你記得我嗎? ”他沒有回應，頭低低的，但我恍然看到他嘴角有淺淺的微笑。

三年前我們再次回去老家，『大媽』與他丈夫早已過世，大兒子把『大媽』留下的財產，蓋了三層樓大房子，一樓是店面，我們走到後房去遠遠看到果園裡有一座小房子，“ 那是蓋給『阿才』住的 ”大嫂這麼說，我們走到小房子大聲喊他名字，屋裡靜靜的，他一直沒回應。

『阿才』你知道我們去找過你嗎? 這兩個小跟班已經長得很大囉! 你是不是躲在屋裡畫圖呢?






插圖:彩色墨水 / 甜甜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