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媽媽好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縱使這個孩子寶已經40歲了,縱使這個孩子寶已經是兩個國中生的媽了。
11月17號跑完神戶馬拉松,隔天一大早就坐飛機回台灣當孩子寶。
媽媽因為甲狀腺癌復發,要開刀住院一個禮拜,我主動提出回台灣照顧媽媽,一開始媽媽不肯,嫌麻煩嫌浪費錢,以當她女兒多年的經驗,我知道她其實希望我回來,告訴他我有年休(其實我早用完了),馬上敲定。
我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和媽媽相處。
母女倆的關係不是不好,只是不直接,或者說,只是我害怕直接和媽媽接觸,過去的相處模式中,只要話一不對投,馬上生氣,就算沒有當下顯現出來,事後散發的力道也不小,可是在我看來,我說的是實話,該檢討的是他,不是我。再不然就是在我面前叨老爸的不是,好笑的是,我只可以當聽眾不可以當裁判,甚至不可以附和她,說自己老爸的不是,因為孩子說自己父母的不是,是不孝。這是我這幾年的新發現,雖然媽媽沒有意識到說別人父親的不是(即使這個別人是自己已經長大的孩子),是不禮貌。
這幾年我當人家的太太媽媽也不是白當的,摸清楚太太業的內容(主要就是監督丈夫),還有自己媽媽的個性,我想,已經40歲的我,應該可以一個人應付和媽媽相處的場面。
媽媽的傷口很長,又是在脆弱的脖子,開完刀的第一天,她非常得不舒服,上廁所都要人攙扶甚至幫忙穿脫,讓人處理大小便是病人覺得沒有尊嚴的狀況之一,病人也會想要有尊嚴,更何況這個病人是我一向好強的媽媽,比起護士或兒子的照顧,我這個女兒的照顧,會讓媽媽感覺好過多了。她想吐的時候,我一直撫摸她的背,就像當初我生孩子的時候,她照顧我的樣子。起身下床的時候,我要她靠著我,我挺直自己的腰桿,傳達我的力量給她,讓她可以相信我,相信我已經長大也有足夠的力氣可以扶著她,讓她不會跌倒。她一直說,有我回來真好。
還好,過了兩天,她就恢復成以前一樣,總是精神抖擻,不讓別人(包括自己的孩子)看到她的軟弱。我們倆東聊西聊,當然一定要聊自己的孩子,其間,不但沒有衝突,氣氛也很自然。聊到沒有話題可以聊了,她就說要午睡,叫我一個人去喝咖啡放鬆心情,再不然就是要我趁機去逛街買東西,也好回饋台灣經濟。
在異鄉,才知道要珍惜兄弟姊妹的感情,我要她打電話通知阿姨們,不然就太見外了。沒多久,就由小舅媽當代表來探病。聽這兩位長輩說話,覺得好笑,老是要把話題轉到自己孩子的身上,明明是聊天,卻又各說各話,完全是歐巴桑模式,不禁鬆了一口氣,我實在不用急著當歐巴桑,因為有媽媽這些長輩頂著。
不到一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南部的舅舅小阿姨要北上探望家中大姐,照例,大家要吃飯慶祝出院。當了媽媽之後,可以體會為甚麼每次帶媽媽出門上餐館,媽媽總是一副這個我也會煮(只是不煮),那個我煮得比較好吃(只是不好看)的評論家態度。最後決定,媽媽出嘴當大廚,我來持鏟拿刀掌二廚,母女四十年,我還沒和媽媽同時站在家中廚房過,從小我可是很羨慕電視上演的母女穿著相同或相似的圍裙,在廚房切切弄弄說說笑笑。事實證明,廚房只能容下一個女人,縱使是親生母女。
最後一天,清晨六點,11月底的台北,下起了我熟悉的陰冷冬雨,之前我就決定好,雖然是透早的班機,但當天的行動不可以太倉促,我一定要完成這個願望,就是好好地緊緊地擁抱媽媽,讓她感覺到我想要傳達給她知道的事,對於這個擁抱,令人高興的是,媽媽一點也不驚訝,好像母女之間早就有擁抱的習慣,她也抱抱我,點點頭,表示她會照我的吩咐,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睽違台灣兩年半,而且是旅日十幾年來,第一次一個人回台灣。其實,我很害怕一個人回台灣,一個人去面對這個原生家庭,但是一想到兩年前,因為這樣的恐懼,造成很大的遺憾,於是我告訴自己,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要、堅、強。2011年的1月中,舊曆新年的兩三個禮拜前,叔叔告訴我們,苗栗阿婆可能撐不到過新年,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想回台灣看阿婆最後一面,沒想到媽媽慣例用高亢急促的語調在電話的另一頭說:「不用不用,浪費錢,回來看阿婆,阿婆又不記得你,也沒感覺」,我不相信阿婆會忘記這些家人,我去看她,她一定會有感覺。但是我真的害怕去面對父母,尤其是即將面對籌備喪禮事宜(記得當初我的婚禮,本以為男女雙方家長語言不通,無法溝通,應該會無事完成,沒想到為了大餅,自己父母親就先吵起來了….),想到免不了聽到父母意見不合的溝通(應該說吵架),或是媽媽對我叨念父方親戚的不是,心情就開始沉重,我都跑到日本過著自己的生活,組織起屬於自己理想的家庭,為甚麼還要去忍受這些烏煙瘴氣。等到我帶著先生小孩回去,已是奔喪,看到阿婆冰冷的大體,我開始後悔,我都可以在異鄉經營一個家了,為甚麼還是這麼懦弱。
海外多年
對生死看淡了一點
對父母感恩許多
生命無常今天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