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周刊】來讀馬拉松~腦內42.195KM的動作片
寫不出來自己心裡想說的話,翻翻別人寫的話,應該不難吧。
以下試翻「ヨム マラソン 42.195kmの脳内活劇」 吉田誠一著
寫在前面
馬拉松的話夾子一打開就停不了。恐怕可說上42.195小時。不,那還不夠。或許可說上42.195天。我想可以一直說,說到體內能源全部耗盡,說到身體支離破碎、軟弱無力、失去知覺。
馬拉松這項競賽,充滿太多可說的故事。話題沒法簡單地結束。即使正式開跑不到五年的我,話題圍繞馬拉松,從各種角度也可說上許許多多。能夠源源不斷提供話題。在闡述的時候,肯定會用力且多方面擴張。一提到馬拉松,發現自己血脈噴張,很恐怖。
就算是只說一次的大賽,故事也會拉長。因為馬拉松這項競賽,並不只是42.195公里的勝負而已。不只限於頂級選手,我們這等市民跑者,為了準備參賽,也要花上2、3個月練習。或許可以說,大賽開始之前,勝負已定。準備不周,不會有好成績。準備不夠萬全,更不會有好成績。熬夜練習不能及格。
也就是說,馬拉松這項競賽,得要花上兩個月、三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決定勝負。提到馬拉松,就得道盡這段全程。大賽不過是長篇故事的總結部分而已。
因此身為體育記者(現在是跑足球新聞),總是抱著疑問。報紙這種媒體,只能用五百字文章評論馬拉松。並不是說辦不到。但是,馬拉松有太多無法用短篇說盡的故事。距今15年以前,我主跑田徑,因為常寫馬拉松的文稿,所以知道內幕,報紙這種讀物無法深入寫到大賽的背後故事。只能追朔到大賽開始就結束了。
這不能算言及馬拉松。尤其是自己現在已身為跑者,更是深有所感。馬拉松是深奧的競賽。無法一眼望穿。完全不知何處是底。或許是無底洞也說不定。
實際跑過之後,有太多第一次的發現。有太多不跑不知的地方。現在,已成重度熱情跑者的我,捉摸到非跑者所不能知道的事。雖說知道了又能怎樣,至少能當作酒席上的話題。當然,因為還是未成熟的跑者,我也了解,還未捉摸到的事如山之高。
這話先擱著,一挑起大家的注意,無意間馬拉松的話題就冗長地說不停。如此一來,有時候有人傾聽。有時候有人加入話題。
為什麼會傾聽?或許是我回答了許多人所抱持的疑問。多數人對於跑者,抱持很大的疑問。認為不可思議。沒跑馬拉松的人都這麼認為。
「這麼長的時間,邊跑邊想什麼?」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跑馬拉松的人難道不會因為太無聊,而發瘋?有人問:「跑這麼久,不會厭煩嗎?」。原來是擔心跑者努力地與「無聊」奮戰。
無論如何,幾乎所有的市民跑者在一場賽事中要花上3小時、4小時、或者半天以上的時間,只是單單地持續踏出腳。沒有打球、踢球、追跑的動作。也沒有舉起、跨越、使用特殊技巧。只是在已決定的路線中跑步而已。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不過是偶爾有上下坡、看到海景、或是下起雨。普通人認為再也沒有比這更無聊的運動了。非跑者認為實在是過於單調,自己一定無法忍耐。
但是,完全沒有這回事。大家都誤解了。完全不了解馬拉松。在跑步的時候,有太多應該要思考的事。沒有多餘的空閒。毋寧說,跑者的腦袋沒有休息,持續勞動。頭腦比身體更忙。馬拉松跑者其實一點都閒不下來。
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這個那個連多餘的事都要考慮。要定策略。要使盡手段鼓舞自己。運用糖果和皮鞭促使自己邁向終點。還要視狀況改變策略。在此之前,還必須正確判斷情況。
之後,持續跑步這項單純行為的肉體,會發生許多狀況。會緊、會痛、會口渴。也會有某個部分陷入功能不全。總合這些現象,跑者必須一一應對。有時候還必須呼嚨自己。如此一來,馬拉松跑者要一直考慮這個那個的,要感覺各種變化,還要思考下一個步驟。
而且,不是只有思考賽事的相關事項。很多時候,還被迫思考人生。也有時候,會想到人類這種動物的性向和能力及頭腦的運作。還有些時候,一邊查覺雲像和風向的變化,一邊感嘆地球的奧妙。耳朵聽到風吹草木聲及鳥鳴,也會感覺到許多。另外,諸如「最近,好久沒見到那傢伙,不知道他怎樣了」、「牡蠣火鍋的季節又快到了」、「現在倫敦是幾點」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浮現在腦海中。
默默地跑步中,跑者的頭腦和肉體發生許多事。我一邊描述這些細瑣小事,常常提到「跑者其實是很忙的」。這樣一說,意外地,許多人,中途覺得太扯了,也會對馬拉松表示興趣。「那是騙人的吧」,一邊笑著一邊也會認為「或許有百分之十的真實性」。
想要書寫記錄一些有關馬拉松、有關跑步、有關跑者、有關跑者世界,也是因為有這樣的反應。
我知道還沒跑過馬拉松的人所不知道的世界。因為03年4月不知怎麼地開始跑步後,了解到另一個世界。或許是我太雞婆,開始想要傳達給世間,即使是一小端。或許毫無幫助,但開始想要讓大家接觸跑者的世界。慢慢地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在某個轉折點上,有一個決定「好吧,來寫寫看」的契機。有一次,我提到有關跑步的話題受到非常大的反應。「很蠢,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好像意義深遠。」
事情是這樣的。在開始跑步幾年後,在練習中有種奇妙的感覺襲來。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相當突然。那天好像是夕陽垂雲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想到。「我,難不成接近野獸的狀態」,那是在乘著風,神清氣爽用力跑的時候,忽然這麼認為。不是因為出現異常的汗臭。也不是因為痛苦、氣喘吁吁、口水滴落。更不是因為肚子餓,想要捉捕獵物。
很難用語言表達,但是感到自己正在進化成非常單純的生物。在加速過程中,我感到自己正剝開附在人類身上的複雜東西,好像變得乾淨,變成裸體,變為純白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無趣的思想與感情全部丟開,逐漸變得高純度的……東西(不是指純粹的好人)。神經被研磨地很清晰,感覺敏銳地在奔跑。
從人類追著獵物,在原野奔跑的時代起,跨過若干世代所繼承的,沉睡在我體內的遺傳因子忽然啟動。就是這樣的感覺。寫到這裡,或許有人會說「這也太誇張了吧」。但是,究竟是什麼原因,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只能說是變身成野獸的感覺。自己不斷地變化成極簡單的生物的感覺。那是一種非常的快感。那是一種「既然這麼舒服,從今天起不要當人了」的感覺。
一對別人提到這種蠢事,有人緊追窮問,有人深感興趣。跑者稀奇古怪的話題也深入到非跑者的心底。跑者認真道來的經驗談愚蠢到被大家取笑,但意外的,或許是不能無視、是多少可以體會、還蠻有意義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