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小挫折，讓我一定要在新年前發洩一下，免得將這股氣帶到明年。

話說九月份新來了一位唯一的同事，是老闆的舊部屬，老闆器重他來展開新業務，因為承包工地打掃的業務已經沒有新案件，公司開天窗了，這位同事是工地的老手，跑業務不是專門，但想想自己都已經40了，不能老是讓別人請，也要自己自立門戶，剛好女老闆也認為自己是女性，在男性眾多的建築業還是有些忌諱，如果公司有年輕男性出面，也好和上游大手的頭頭把酒言歡，交際應酬。

而這位回鍋的新同事，剛來的時候還打打電話，騎著腳踏車出去轉轉發發名片，過了一兩個月後，就開始唉聲嘆氣說自己不是做業務的料，還是在工地扛磚頭打地基，比較能展長才。我摸不著這個新夥伴的底，只能傻笑，說些不著邊際的客套話。

11月底了，這個新同事以公司的名義回廣島老巢工作，聽說這個老巢的老闆是他的好友，分點工作給他，他就先回去救救急，總比待在神戶苦等之前的上游大手開新工地好。

我不解的是，你都大張旗鼓的要出廣島闖天下，怎麼又跑了回去，臨走前還跟我說，[我不會夾著尾巴逃回去]，更令人不解的是，以前是以自營業的身分和老巢分薪水，一天14000到20000，現在用公司的名義回去工作，14000給公司，自己再跟公司拿日薪7000，這算盤怎麼撥都不划算，炎黃子孫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做]，這道理大和民族不知道嗎?

12月底算薪水的時候，我忍不住說了[本來可以拿14000，現在只能拿7000，這同事沒問題吧，社長，你會不會被騙了]，曾經被合夥人騙過大錢和營業員混過薪水的社長，非常吃驚，覺得我是不是把社長當白癡，取笑他常常被騙，社長的情緒持續動搖又繼續說:後來回去我想了想，會不會是你和新同事相處的時候，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我。

我看到社長這麼訝異[欺騙]這個詞，只好跟他說，我用了這個詞可能太嚴重，但是我沒有任何惡意，社長持續教訓我，用字遣詞的重要性，如果新同事沒有欺騙的意思，那我不是太對不起在寒冷天裡，努力在工地工作的新同事嗎......

接下來就看到我深深低頭道歉(這是老日本--高中同學的忠告，在日本，發生事情先道歉)，然後社長每訓一段話，我又是一個低頭道歉。頓時間，我忽然領悟到日本人為什麼要這樣一直打躬作揖的道歉，甚至在眾人前下跪(電視都是這樣演的，連吃死人的燒肉店老闆也是這樣)，道歉又不能解決事情，我想到我自己，我的第一句道歉，是真心誠意的對不起，我的用字遣詞不佳，口不擇言，讓社長想起昔日被騙的事件，造成社長的心靈創傷，是我的不對。但是第二句道歉之後，我是為了不要說出真心話，而低頭是為了不要讓社長看到我的表情。

看到社長這樣激動的神情，我怎能跟社長說，用欺騙是太誇張了，我誠心誠意地慎重道歉，這個新同事雖然看起來是個大老粗，但也不至於會為了區區40萬，出賣自己的人格(要是4千萬可能就不一定了)，再說要騙早就騙了，也不用等到枯坐辦公室三個月後，我是聽到這傢伙在辦公室蛇蛇念，說自己不是做業務的料，要是社長期待他的業務手腕，可能會落空(落空的日文我熊熊想不起來，我可能會用裏切--背叛，又是一個過重的詞彙)，每個月看社長在燒錢，雖然不是我的錢，我也替錢和社長心痛。

我猜測是新同事還算有良心，想說自己白領了幾個月的薪水，現在老巢有工作，做上一陣子，把自己白領的薪水用這個方式回補到一個段落，如果上游大手有新案件可以銜接是最好，如果沒有新案件，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反正也算還了社長一個人情，大家沒撕破臉，往後還可以互相關照。可是我用道歉堵住了這些可能性相當高的揣測。

社長又繼續說，這新同事不為眼前的區區7000/14000，他回老巢接工作，是為了替公司累積做土木的成績，因為公司業務一直都是清掃為主，這是經營者的心態，和你這樣只為眼前利益的想法是不同的。

這我是不知道啦，老巢的工作內容是啥，是不是真的是土木，可新同事也曾說，建築業很封閉，要打入已建立的關係中，拿到新領域的工作相當難，除非舊人犯錯失手，不然不會換新夥伴。當初社長開這家名為建築會社的行號，也不過是趁著神戶大地震的特需，哪建築些東西來著，其實做的是派遣人工的內容，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是幫忙壓榨工人的壞心師爺呢，因為老闆左手跟上游大手建築公司收一天14500，右手給領日薪的中老年員工6300，這不是報上寫的貧人商機，(有黑道背景的公司提供領生活補助費的無職者住宿，這些人每個月固定到區公所領生活補助費，而公司負責人就在所外等收錢)。

公司的大掌櫃(專屬稅理士)--我家老爺義正嚴詞地說，這不是貧人商機，社長應酬拉生意也是工作，這個價差是社長的酬勞。這個公司的固定成本一定，案件越多，就能分攤固定成本，過去一個工地就是十幾個員工，出勤表滿滿一大頁，請款單也厚厚一疊，的確風光過一陣子(社長到現在還是開寶馬，一個寶貝兒子培養到有名私大的大學院畢業，還短期留學加拿大過)。

可是這個震災特需已經結束了，上游大手也苦哈哈了，一個經營者，要能衝，也要能守，還更要知道如何全身而退吧，看社長每個月燒上百萬日幣，把自己的老本都燒光了，怎麼辦...這些逆耳忠言我都不能說，只能不停道歉....老闆的老本燒光了，也不用我養ㄚ，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又用道歉堵住了這些逆耳忠言。

我就安安靜靜地打我的事務工，算算薪水出納，幹嘛那麼多嘴，找罵挨。更氣人的是，老闆問我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這種失言狀況嗎?我諾諾地回答說，應該沒有吧，老闆不滿地說，那些媽媽朋友呢，大家總會喝茶聊天吧，我還是諾諾地說，嗯，沒有太深交...老闆不屑地說，喔，都聊些孩子之類的雞毛蒜皮吧。

是啦是啦，我在日本就是沒朋友可以得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