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14 00:50:19無聲小豬
就算是小說(八)
『落地窗外的冬陽依舊爽朗，將整個城市都鍍了金似的…』
隨著Miss宋冷漠地朗讀，會議桌上的半空中，螢藍色的光粒瞬間聚合並組成她所唸出的每一個文字。
(鍍金整個城市又有什麼困難？西元2053年滅世人操弄金屬質變技術不就蓋了一座黃金城嗎？那可是他們自以為是的鉅作呢！哼！)
陳惟真微仰起下巴，眼裡滿是鄙夷。
『幻想過後，轉身面對一整疊的企劃案…還是用現實世界的方法撈錢吧…』
Miss宋繼續依照唯讀記憶鈑上所記載的資料唸著。
(無論在幻想上還是在現實上都想著物質上的財富，純蛋白質構成的腦部就是如此低等——沒有昇華晶片的自我價值鎖定功能！)
她想到自己一向以追求及植裝最新型的昇華晶片為傲，絕不容許自己有些許怠惰苟安。
『我並非善意…對於一個靠著董事長的親戚關係空降的富家千金，最好的磨鍊就是資深同事的嫉妒與排擠…』
唸到資深同事這四個字時，Miss宋轉頭瞪了她一眼，帶著明顯示威與誇傲的眼神。
(有什麼了不起！妳的記憶體有我的先進嗎？)
「惟真…」
(我只是出生得晚，還趕不及累積到同樣的儲存量而已！)
「惟真…」
(妳再威風也只有今年了！等我達成最佳的溯史記錄…最佳的溯史記錄…)
一思及此，她的胸口霎時像被擊中一記重拳。
「惟真…妳聽到了沒有？」
(沒有…沒有了…我再也沒有達成記錄的機會了…)
原先的憤怒盪沉了下來，如同一頭張吐爆熾的火龍，忽然收顎垂首瑟縮了爪牙，頹喪伏倒於地。此時，她才聽見有人叫她。
「惟真，董事長在叫妳了。」
鄰座的Miss謝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裙角，壓低聲音提醒如夢乍醒的她。
「是。董事長。」
她甫一觸及正前方射來的那一束犀利視線後，即低頭不敢再抬頭面對。
「剛才Miss宋讀的都是代號１１２７號滅世人被妳編造之前的原始記憶沒錯吧？」
董事長的身影背對著落地窗外透入的光源，那讓她感覺他比平時更陰險、晦暗、幽邃而令人加倍地畏懼。
「是的…」她聲若蚊蠅。
「這個斷鏈的滅世人是由溯史計劃挑選並經過改造以作為我們執行蒐史行動時與滅世時代的溝通媒介！妳明知事關重大卻還擅自編造他的記憶是為什麼？！」
語調嚴厲的連串低頻語音，如悶雷在陣陣地隆隆作響。
「我…我厭惡滅世人…厭惡在虛擬情境裏…還要與他共事…受他支使…」
她的頭低得更低，勻長柔亮的秀髮散落下來，遮住蒼白的雙頰。
「是嗎？妳說的雖然算是真話，但還不是最真的話…根據我們檢測妳深層的潛意識電流加以分析的結果…」Miss宋詭異地掛著笑臉。
(什麼？我竟然被檢測過潛意識電流？！你們…妳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受到從未經歷過的侮辱，被侵入意識比被侵入身體更屈辱百倍。激烈的情緒使舒弛電容釋放過量的電流，讓她需要加強控制淚腺閘閂。
「分析的結果顯示妳雖然厭惡他…但是更—喜—歡—他！」
Miss宋提高音量與音調像是在喊給全世界的人聽。
(我喜歡他？我會喜歡那個愚笨的滅世人？！我…我真的…喜歡他嗎？)
那晚，看到他拙笨無比卻又專注近乎虔敬地拼組著模型的精細零件——那自己不屑低就的蠢事時，忽然間，以往的厭惡感不知為何消失了；繼之而起的，是一種混雜的情感，混雜了對於囚困在低層次境界的生命之憐憫，與對單純事物亦能認真執著以待的欽佩嘆服。這般從未有過的情感，不知如何竟然使自己對他產生了慾念…直到他驚醒過來——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也驚醒了自己，並覺得羞憤至極…
(如果那晚他不醒過來…如果那晚他的潛意識不抗拒我…如果那晚他願意從此順服我，任我編造他的一切…)
驀地，矇矓一片——淚腺閘閂失控了。淚水滾滾落下，有的染印在銀色套裝的前襟，有的碎散在銀色的高跟鞋尖。
「肅靜！」
最高法官厚沉的低頻語音對庭下議論紛紛的新聞多媒體群喝止。
這種吵擾的氣氛，銀河系最高法庭已許久不曾出現。只因這件案子實在太過驚聳，並且嚴重影響到重建地球文明的溯史計劃之進展，與附屬蒐史行動的執行。其影響所及，可能讓計畫因為必須調整修正而暫時停擺。倘若如此，將使歷經千年才終於協議停火的泛人類族群戰爭，因為歷史責任的認定再度陷於停滯，而有重開戰火的危機。
環顧庭內眾人終於平靜，最高法官將記錄決議的記憶鈑，逐一呈給組成陪審團的各族群領袖。待陪審團將各自的記憶鈑自腦部的輸出埠取出，與最高法官呈來的記憶鈑，一同插入陪審桌上同步連結最高法庭史證記憶庫的輸入埠後，最高法官開始宣讀。
「根據【銀河系泛人類追溯歷史法】，被告編造斷鏈性質之滅世人的記憶並未犯法，然而被告未得到法庭醫師核准，且編造記憶之後未對法立蒐史公司提出編造報告，造成法立蒐史公司對滅世年代的歷史產生干擾，故本庭裁定被告所屬公司提出的懲處方案真實無偽！另溯史計劃挑選的滅世人，依【銀河系地球文明史實保護法】亦視為一般滅世人，故被告依法須以一世生命的記憶儲存量賠償該名滅世人於錯亂記憶中所損失的真實經歷，本庭裁定此判決亦真實無偽！以上所有裁定即時即刻起依法真實執行！」
法庭裏代表各族群的新聞多媒體群又吵雜了起來，庭內的每個泛人類都對封閉在透明圓柱內，長髮披散的年輕女子指指點點，眾人說來論去不外乎皆感慨著：
「既然擁有這麼優秀先進的完美機體，怎麼還會去喜歡滅世人？還犯下這樣的大錯呢？」
P.S.第一部完。請續接第二部 說小小說
隨著Miss宋冷漠地朗讀，會議桌上的半空中，螢藍色的光粒瞬間聚合並組成她所唸出的每一個文字。
(鍍金整個城市又有什麼困難？西元2053年滅世人操弄金屬質變技術不就蓋了一座黃金城嗎？那可是他們自以為是的鉅作呢！哼！)
陳惟真微仰起下巴，眼裡滿是鄙夷。
『幻想過後，轉身面對一整疊的企劃案…還是用現實世界的方法撈錢吧…』
Miss宋繼續依照唯讀記憶鈑上所記載的資料唸著。
(無論在幻想上還是在現實上都想著物質上的財富，純蛋白質構成的腦部就是如此低等——沒有昇華晶片的自我價值鎖定功能！)
她想到自己一向以追求及植裝最新型的昇華晶片為傲，絕不容許自己有些許怠惰苟安。
『我並非善意…對於一個靠著董事長的親戚關係空降的富家千金，最好的磨鍊就是資深同事的嫉妒與排擠…』
唸到資深同事這四個字時，Miss宋轉頭瞪了她一眼，帶著明顯示威與誇傲的眼神。
(有什麼了不起！妳的記憶體有我的先進嗎？)
「惟真…」
(我只是出生得晚，還趕不及累積到同樣的儲存量而已！)
「惟真…」
(妳再威風也只有今年了！等我達成最佳的溯史記錄…最佳的溯史記錄…)
一思及此，她的胸口霎時像被擊中一記重拳。
「惟真…妳聽到了沒有？」
(沒有…沒有了…我再也沒有達成記錄的機會了…)
原先的憤怒盪沉了下來，如同一頭張吐爆熾的火龍，忽然收顎垂首瑟縮了爪牙，頹喪伏倒於地。此時，她才聽見有人叫她。
「惟真，董事長在叫妳了。」
鄰座的Miss謝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裙角，壓低聲音提醒如夢乍醒的她。
「是。董事長。」
她甫一觸及正前方射來的那一束犀利視線後，即低頭不敢再抬頭面對。
「剛才Miss宋讀的都是代號１１２７號滅世人被妳編造之前的原始記憶沒錯吧？」
董事長的身影背對著落地窗外透入的光源，那讓她感覺他比平時更陰險、晦暗、幽邃而令人加倍地畏懼。
「是的…」她聲若蚊蠅。
「這個斷鏈的滅世人是由溯史計劃挑選並經過改造以作為我們執行蒐史行動時與滅世時代的溝通媒介！妳明知事關重大卻還擅自編造他的記憶是為什麼？！」
語調嚴厲的連串低頻語音，如悶雷在陣陣地隆隆作響。
「我…我厭惡滅世人…厭惡在虛擬情境裏…還要與他共事…受他支使…」
她的頭低得更低，勻長柔亮的秀髮散落下來，遮住蒼白的雙頰。
「是嗎？妳說的雖然算是真話，但還不是最真的話…根據我們檢測妳深層的潛意識電流加以分析的結果…」Miss宋詭異地掛著笑臉。
(什麼？我竟然被檢測過潛意識電流？！你們…妳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受到從未經歷過的侮辱，被侵入意識比被侵入身體更屈辱百倍。激烈的情緒使舒弛電容釋放過量的電流，讓她需要加強控制淚腺閘閂。
「分析的結果顯示妳雖然厭惡他…但是更—喜—歡—他！」
Miss宋提高音量與音調像是在喊給全世界的人聽。
(我喜歡他？我會喜歡那個愚笨的滅世人？！我…我真的…喜歡他嗎？)
那晚，看到他拙笨無比卻又專注近乎虔敬地拼組著模型的精細零件——那自己不屑低就的蠢事時，忽然間，以往的厭惡感不知為何消失了；繼之而起的，是一種混雜的情感，混雜了對於囚困在低層次境界的生命之憐憫，與對單純事物亦能認真執著以待的欽佩嘆服。這般從未有過的情感，不知如何竟然使自己對他產生了慾念…直到他驚醒過來——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也驚醒了自己，並覺得羞憤至極…
(如果那晚他不醒過來…如果那晚他的潛意識不抗拒我…如果那晚他願意從此順服我，任我編造他的一切…)
驀地，矇矓一片——淚腺閘閂失控了。淚水滾滾落下，有的染印在銀色套裝的前襟，有的碎散在銀色的高跟鞋尖。
「肅靜！」
最高法官厚沉的低頻語音對庭下議論紛紛的新聞多媒體群喝止。
這種吵擾的氣氛，銀河系最高法庭已許久不曾出現。只因這件案子實在太過驚聳，並且嚴重影響到重建地球文明的溯史計劃之進展，與附屬蒐史行動的執行。其影響所及，可能讓計畫因為必須調整修正而暫時停擺。倘若如此，將使歷經千年才終於協議停火的泛人類族群戰爭，因為歷史責任的認定再度陷於停滯，而有重開戰火的危機。
環顧庭內眾人終於平靜，最高法官將記錄決議的記憶鈑，逐一呈給組成陪審團的各族群領袖。待陪審團將各自的記憶鈑自腦部的輸出埠取出，與最高法官呈來的記憶鈑，一同插入陪審桌上同步連結最高法庭史證記憶庫的輸入埠後，最高法官開始宣讀。
「根據【銀河系泛人類追溯歷史法】，被告編造斷鏈性質之滅世人的記憶並未犯法，然而被告未得到法庭醫師核准，且編造記憶之後未對法立蒐史公司提出編造報告，造成法立蒐史公司對滅世年代的歷史產生干擾，故本庭裁定被告所屬公司提出的懲處方案真實無偽！另溯史計劃挑選的滅世人，依【銀河系地球文明史實保護法】亦視為一般滅世人，故被告依法須以一世生命的記憶儲存量賠償該名滅世人於錯亂記憶中所損失的真實經歷，本庭裁定此判決亦真實無偽！以上所有裁定即時即刻起依法真實執行！」
法庭裏代表各族群的新聞多媒體群又吵雜了起來，庭內的每個泛人類都對封閉在透明圓柱內，長髮披散的年輕女子指指點點，眾人說來論去不外乎皆感慨著：
「既然擁有這麼優秀先進的完美機體，怎麼還會去喜歡滅世人？還犯下這樣的大錯呢？」
P.S.第一部完。請續接第二部 說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