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的是晒黑了的齊秦，他最近熱衷于高爾夫球。有人笑稱他有點像“馬來仔”。望著眼前這個成熟、溫柔、體貼、健談、讓人覺得舒服的男人，我很難將他與傳記裡那個好斗、住過三年感化院、讓父親頭痛落淚的叛逆少年聯想在一起。

他的那首“狼”，也總讓人想起他憤怒反叛的年代。但在齊秦眼中，“狼是很溫馴的動物，它絕不會因趣味而去攻擊別人。他的凶猛只用在生存和防衛。”而如今出現在我眼前的齊秦，真的很溫馴。所以，沒錯，他是一匹狼，一匹不再張牙舞爪、溫柔友善的狼。

【孤獨是朋友】

下筆之前，我花了幾天時間把齊秦的兩本書（《邊界手記》和《我心狂野》）及12張CD重看重聽。年少時曾有的感動，再次被挑起。不論從前或現在，齊秦的歌，總彌漫著一層厚厚重重、揮之不去的孤獨感。

他說，孤獨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感覺。“有些人，尤其小時候，會有一些不想與別人分享的事情，自然就會把事情往心裡面收，那是一種孤獨的表現。我是習慣孤獨的。有時候會在半夜自己一個人開車，享受孤獨的感覺，然后回憶、將思緒沉澱。不論那回憶是甘、是苦，其實都是一種享受。不過，話說回來，孤獨有時也令人感到寂寞，會想要有一個好朋友在身邊。”

“看來你是個喜歡回憶的人。”

“每個人都不得不活在過去。你現在看到的，很快就成了過去。所以說，人都活在回憶中，不同的只是那回憶有多近、或者多遠。我們永遠不知道未來，回憶因此變得重要。比如歷史，是地球、國家未來的重要指標。所以，我覺得人活在回憶裡，是很正確的事情，只要不過于沉溺就好。有一些美好、值得珍惜的回憶，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想去回味，那感覺是非常甜美的。”

“但是，一般來說，痛苦的記憶總比美好的記憶來得多而深刻。我想這是人的通病。雖說不愉快的過去也是一種經驗，可以指引未來，但有時想想，人生也沒有多少個十年。所以，回憶著的時候，不免就憂郁起來，遺憾自己以前不懂得把握時間，把一些好機會給錯失。但那也只是淡淡的感覺。以我的個性來說，對未來始終充滿憧憬。”

“獨處時通常會做些什么？”

“在台灣的話，我喜歡在半夜一個人開車出去。播自己喜歡的音樂。當沉澱于回憶時，聽音樂的感覺最美好，好像回到了從前。我也喜歡刺激的事情。比如晚上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可以像玩電動玩具般開得很快。做我們這一行，生活是透明的，沒什么私人空間，走出去常會被人發現。所以，偶爾開車出去溜一溜、走一走，對我來說是相當好的發泄。”


【難熬的孤獨】

“在過往的歲月裡，有哪一個階段是令你覺得孤獨是特別難熬的嗎？”

“就是創作‘狼’那段時期。那時候呆在感化院裡，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放棄了。被圈在一個不能出去的地方，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什么事情，盲目地過日子。那時候我們過的是軍訓生活，跑步、做苦工、蓋房子，把身體練得很健壯，但心靈卻非常空虛。”

齊秦表示那時候的日子就在等待中渡過。“每個星期六就盼望姐姐到來探望。偶爾她有事情或考試，一兩個星期不能來，卻沒辦法事先通知我，我就在裡面枯等。看著大家一個接一個被叫去與家人見面，最后只剩我一人。接下來的那一整個星期，我都會覺得很難熬，有快垮下來的感覺，非常痛苦。”

“希望越大，落空時，失望就越大。想得那么美好，突然什么都沒了，剎那間覺得受不了。但是，經過這些磨煉之后，我反而領悟到，很多事情都必須靠自己雙手去做、不能一直枯等待。我以前寫過一些歌曲，都跟等待、期待有關系，其實就是在咀嚼當時的滋味。”

事過多年，眼前的齊秦已經可以帶笑訴說這段遙遠卻深烙的記憶，我卻聽得有點難過。因為年少的不成熟，就把三年豐盛的歲月耗在冰冷的感化院裡，其實他不是不遺憾的。


【孤獨的依靠】

齊秦言談間總是很自然地提起齊豫。這個年長他兩年的姐姐，想必在他的人生裡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

“齊豫對我的影響向來就很大。從小，一碰到什么事情，我最想咨詢的對象就是她。已經變成多年的習慣，也是心中的一種依靠。感覺就是，只要是齊豫給我出的主意，準不會有錯。事實當然未必是這樣。但她是一個讓我能夠放膽去做的依靠。”

“如果沒有齊豫，就沒有今天的我。當初被關在南部山上的感化院，齊豫每個周末來看我。每個星期六、星期天是大學生最好玩的時刻，只有她一個人要忙著去買牙膏、牙刷、內褲等日常用品來看我。我覺得她為我犧牲了很多美好的青春。”

齊秦對齊豫的信賴及依靠，相信是來自于她對他的了解。齊豫曾如此形容齊秦－－“他像個小孩，一個揚起雙臂，整個天空便開闊起來的小孩......想象力無窮、敏感且富駕馭能力。他是個駕駛員，瘋狂的駕駛員，最理想的區域就是給他一個沒有邊界的天空，不會出毛病的飛機和遠得像個芝麻的地面觀眾。”雖然是幾個簡單的句子，卻很傳神，把我們向來覺得模糊的齊秦的輪廓給勾勒出來了。此外，也透露了一個姐姐對于弟弟的關愛及呵護。


【私有領域】

“狼”不是唱片公司為了迎合市場而刻意為齊秦塑造的形象，而是齊秦十多歲時在感化院裡發自內心的一首創作，沒想到卻因此成了他的標志。之后，大家都喜歡把齊秦比喻為狼，而齊秦本身又怎么看自己呢？

“我算是個蠻穩定的人，情緒起落不會太大，不會表現得很高興或很難過。很多事情我都習慣埋藏在心裡，別人看不出來，我自己卻非常清楚。我覺得繼續保留這種狀態及私人空間是一種必要。身為藝人，你的真誠......”他突然打住，糾正︰“當然，我是個非常真誠的人....但你的真誠畢竟是有限的。你心裡面還是有一塊土地，是不愿別人去碰觸的。”

“對我來說，唱歌才是最好的交流與抒發。人生起伏太多，能夠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自己的感受唱出來，甚至去感動別人，那感覺非常好。把自己的整個感覺丟出去，然后再接收別人予我的回應，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循環。”

演唱會上，齊秦問︰“台下有哪些朋友聽我的歌超過15年？”，我看到很多舉起的手。從1985年的《狼》至今，已經踏入第18個年頭了。他的“大約在冬季”不論大人小孩都會哼上幾句、他的歌曾經陪伴許多人走過憂郁孤獨的青春歲月。所以，那天記者會上，看到那么多“大”歌迷（當然包括主持人張覺隆）不顧“矜持”地向齊秦傾訴多年來的“愛慕”，我心中不斷在揣測齊秦的心情。當知道自己的歌曲對那么多人有那么深的影響時，對一個歌手來說，那是怎么樣的感受？

“有時候真的是非常感動。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偶爾會翻出演唱會帶子來看，一面回想當初的畫面。那種感動，不是因為什么成就感，而是自己曾經走過的路，及歌友們的陪伴，歷歷在目，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但很快的，明天我又必須啟程到別的地方去。那是一種拉扯感覺，卻又不得不繼續走下去。”


【積極尋良緣】

齊秦近年都很低調。去年發了《呼喚》之后就沉寂下來。他接下來最想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繼續實驗。我跟齊豫最大的不同是，她比較隨緣，即使身處這個行業，也非常不食人間煙火。她對自己的標準、要求非常高，所以不會輕易開始去做一些事情。我則不一樣，覺得有機會活在這個世界，有機會當一個音樂人，就應該盡量多作嘗試。即使創作了別人覺得不好聽的歌，也沒關系；辦演唱會也是一樣，哪怕人很少、票賣得不好，我還是要去唱。”

“我以前就參演過一部叫《棋王》的音樂劇。在那之前，我根本沒演舞台劇的經驗。但那時想要感受演舞台劇的感覺，馬上就參加，也沒有秤秤自己的斤兩，是否有能力完成。我目前想做的也只是盡量去圓自己的夢，嘗試一些自己沒試過的事情。所以，接下來可能會在中國演一部以狼（我自己）為題材的音樂劇。”

那么感情呢？都42歲了。連當年還是中小學生的歌迷們都在演唱會上攜妻帶子，唯有齊秦還是孑然一身。會不會是還在為與王祖賢多年來離離合合、最終卻不能在一起的愛情婉惜？

“不會啊﹗我們總算彼此擁有過對方那么長一段時間，到后期甚至已升華為家人的感覺，能夠互相體諒、互相照顧，我覺得那是一般男女很難做到的事情。當然，思想上、相處上難免會有障礙。比如在一起太久太熟了，就會忽略對方。我們也會因為對事情觀念、看法不同而爭吵。但兩個人也不可能因為在一起而變得所有看法都一樣。有時候走得太近、太了解反而會刺傷對方。所以，劃上句點也許是件好事。現在大家還是好朋友。她如果在外頭遇到什么大事情，首先會想到打電話給我。”

“我也不可能這樣單身一輩子。如果碰見喜歡的人，我會放膽去追求。我還是希望有一段屬于自己的感情，有一個歸宿。男人在擁有事業之余，還是需要有個人在旁邊鼓勵他、分享他的成就。”

“我也不可能這樣單身一輩子。”他重複，看來還真的很渴望擁有一個家，“我目前的生活是工作、打球。有時候參加朋友聚會，認識到不錯的女生，我也會嘗試跟她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