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被問了一個問題：「有冇夢想過做作家？」

「緊係有啦！」心裡吶喊，然後我回想起畫家、作家、太空人、漫畫家、天文學家、演員、填詞人、廣告人……我一直堅執地自稱，我是個典型的雙子座：善變得像性格分裂甚至莫名其妙。因此回想起這廿年累積下來而又能「一時醒起」的每個夢想時，竟沒有患得患失的悵惘，反有些擷取自回憶的窩心。當然有時候，我也滿羨慕那些有個此志不渝的夢想的人。盡一切努力向前跑，該有多好？但誕下來就為一個目標一個理想不懈奮鬥，對不起，於我而言這絕不可能也做不到。（當然這已撇除了現實的因素）從不否認我很貪心，誰不？

很少回看從前的文章，某夜卻讀了兩年前寫的一篇。還有點心酸，看完卻仍微笑著。

很自豪，就因為微笑依然。

這叫看通了，還是看化了，還是我變了，還是甚麼？我不知道也不去細想。只是我終於明白所謂「放棄」，不過是以另一種形式或角度去繼續存在。我總深信，「緣起不滅」。你也許會怪我太美化了「放棄」一詞，甚至過於懦弱、消極和頹廢。但我倒認為能辨清方向再勇於承認，總要比自怨自憐甚麼「懷才不遇」「鬱鬱不得志」好多了。成長，根本就是一個學習放棄的過程。這就是人生吧？你能反對嗎？

然後我想起那些數不完的夢想，想起從前的自己有多傻多可愛，也想起一份窩心的甜。沒有夢想的人生斷然是痛苦的，但多於一個夢想而產生了選擇也未嘗不是痛苦。可惜，世上沒有多少個幸福人真的只「一人有一個夢想」。大小不同的夢，有清晰的，有模糊的，有可行的，有不可能的。「夢想是中六合彩」難道真的如Adidas說的一般「Impossible is Nothing」嗎？夢想當然不是個無需嘗試的「夢」，也不是空泛地「得個『想』字」，只是世上也沒有多少個肥皂劇裡「夢想成真」的情節。

「有冇夢想過做作家？」當然有，不然我正在幹甚麼？只是要說我正為當作家這夢想努力和堅持嗎？也不對。的確，「作家」在我的心中已是個鑲嵌於回憶裡的單純的「夢想」。是放棄了嗎？是的。但我還不在寫嗎？捨棄其實不盡然是負面，只看你自己的態度，是轉變還是狠心割斷。「放棄」有錯嗎？沒有錯。只有「後悔」才是錯。其實能看清自己、能看開，該有多好？更應該為自己微笑拍拍手。

我又記起閒時提起筆在書本筆記邊緣畫的公仔、晚上閃了頸般抬頭看星空、裝模作樣和朋友嬉戲甚至爆肚哼兩句改歌詞去取笑對方、功課報告裡剪了段廣告片設計了兩張大海報、或者夜深人靜時寫篇惹人生悶的文章。朋友笑稱我有不少才華，我戲謔這不過是很多「唔等駛」的技能罷。假如你問我「而家俾個機會你做作家，你做唔做？」我可以肯定：「仆倒去呀！」只是機會不只留給有夢想的人，但也不盡留給在等待的人。要活在夢裡的現實，還是把夢想帶進現實裡？除了自己，還得看緣份。而在下落不明的機會找你之前，又何必閉起雙眼，貶低「放棄」、放大「堅持」？夢想，其實可以單純地留在回憶裡充當一個甜美的夢。

退一步，世界還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