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否都是「高潮主義者」？

是否沒高潮的戲就不好看？沒高潮的歌就不好聽？沒高潮的故事就不生動？沒高潮的說話就不動人？沒高潮的性愛就不盡興？沒高潮的日子就不好過？沒高潮的人生就不精彩？難道人，就是為了「高潮」而每天營營役役，至終其一生了？

似乎我也不能立身於外：最少看書是一個表徵。印象猶新的就是《射鵰》，密斯在解說故事的結構（開端、發展、高潮、結局）時，說到癥結重點的情節所在，準是高潮的地方。誠然，這話是有理的，對金庸如是，對密斯如是，對我亦如是。非高潮所在的雞毛蒜皮小情節二打六，誰會為他們在僅能使用的一成腦袋來留個位子？既無個性亦冇表情，生下來活脫脫是個比不上孔乙己的張三李四。不，張三李四也有了形格，倒稱得上是嘍囉的表表者，高潮人！那些某某弟子才是曾八七，給沒頭沒腦的埋在高潮腳下。但咱們倒要謝他個一謝。沒有他，高潮便顯不得那麼高了。屍底總是必須品，故事需要，現實也需要。世上總不能有太多高潮人，這大概是造物者的公平。而且高潮也不能持久，否則馬上瘋了便樂極生悲。

金庸先生這方面倒發揮了男仕應有的風采，峰迴路轉高潮迭起，乃至一個高比一個，拿捏之準確直令人拜服！可是高潮之所以高只因有低谷，恰如物理的波動，相輔相成。俗語亦有云，什麼「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愈快樂，愈墮落」。也不曉得是刺激過度還是頂峰無路，漫長的故事幾歷高潮後竟墮深淵，永劫不覆。理應為高潮之處竟如覆平地淡然無味，及至完事也無復之，不是味兒得很！更奇的是，身邊朋友皆有此感。這是否都是人的通病？高潮的後遺？

錢鐘書先生曾說：「人是四季有性慾的動物」。管他是「雖有機會，苦無能力」的太監還是什麼，慾肉之事，談到骨子裡還是向高潮看。而造字者在這事情上，倒表達得淋漓盡致了。「性愛」，化境高潮便是生理的愛火，心理的愛慾。生理的高潮是必須的，至少也得合乎義節、繁衍後代。心理的則更不用話，是自私擁有的昇華，無方無圓無禮無智。仿如生活的寫照，也如人生的精華。情況卻有點像吃飯了，「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只是附屬品」，然而你卻奈何不了自己。高潮似乎已居於人生一個決定性的位置，你不必泥足深陷，也已欲罷不能。漸漸，高潮成為一個目標。人們說：「沒有目標的人生，就是沒靈魂的軀殼。」的確，沒靈魂的人活不成，那怕是骯的髒的。四下污染滿目瘡痍的世界，本來就沒多少清蓮。何況清蓮亦有高潮，平鏡止水上的漣漪，躲也躲不了。

於是高潮完結後的空虛便是最厲害的凶器。管他是年代的、是家族的、是社會的。高潮沒完沒了，人也追得個沒完沒了。追不上高潮的便滑落深淵，爬不起來。什麼憂鬱隱蔽，都不如牛頓的「萬誘引力」來得切合。你永遠看不見電視片集中一倒下便跳起來的人，就如你永遠沒見過往上飛的蘋果。所以那些他只有等待下一個高潮的來臨，沒有人知Period有多久，因為沒有為人生而造的CRO。可憐的是，谷底的人只有等待反彈，再接高潮，而不會擺脫它。這些比比皆是的隱形人都要跨越十八層，他們獻世、他們浮誇，為了搏得一秒留不住的高潮。比毒品癌症愛滋病更可怕，更揮之不去。

人們說的「只愛過程，不愛結果」會不會有點矛盾？不向結果出發，那來個過程給你享受？就如人總有無限個思想的高潮，以不同的方式前進，從而獲得實體的滿足。也許是名，是利，是權，是位。總之你無法離開精神思想對高潮的渴求，縱使你沒法清楚真實。「反高潮」的人往往在製造高潮；愈多高潮便愈是風平浪靜，你便愈需要高潮；你愈要平靜清心，卻偏有雞毛蒜皮小情節二打六為你帶來高潮。不應為高潮的都盡變為高潮，留不住，追不完。你不會是Agent Smith，也不會是Neo，因為大家都在高潮之中找高潮。

怎樣了？找到我在寫的高潮了嗎？我在反高潮？
嗯？像這樣？

反高潮，壓根兒還不是個「高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