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想這個平鋪直敘而且篇幅冗長的遊記大概並不好看，但由於我很想把這個旅途和自己出走時的心路歷程更為完整的記錄下來，最後還是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去寫書。這個遊記，其實回來後是隔了一段日子才開始寫的，而且還是斷斷續續的分開很多次來完成的。基於記憶之不可靠，當中也難保絕無錯漏。如果閣下閱罷能在裡面找到一點感動或共鳴，那都會是我的榮幸。謝謝。


出發

這次旅程本來是和姐姐一起去的。可是最後她還是改變了主意，所以我就獨自出發。出發前三天到珠海買了廣州到凱里的火車票，人民幣295元，沒有想像中便宜。其實我在售票的地方猶豫了很久，考慮了很多有的沒的，一點也不潚灑。買了票後就什麼都不想再去管了，心情反而輕鬆不少，即時有一種暢快的感覺，興奮愉悅。不過，那一夜我就沒有睡好了。

出發當天已經破天荒的早起了，但結果仍是匆匆忙忙的出門。時間總是掌握不好，很趕，媽媽特意為我準備的早飯自然沒吃了。還記得一向待我不是很好的姐姐那天竟然事先主動幫我把行李箱搬下樓，然後又把水果和膠杯塞進我的背包，這一幕確實讓我感到快樂。

因為怕趕不上開往廣州的班車，所以坐了平時不會選擇坐的的士到關閘。下車前看到幾棵艷紅的木棉花，之後在珠海也看到不少。上車後給姐姐打了電話，她叮囑我坐火車時要注意的一些事項。然後又分別打了給一個親人和一個朋友，說了一些話。記得自己在車上一直在想你，想發個短訊給你，但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所以就作罷了。

比預期時間更早到達廣州火車站，開始懷疑當初根本沒有擔心趕不上的必要，白白匆忙。火車站外面站滿了人，但並沒有出現叫人慌張不安的混亂情景，秩序還算可以，至少大家都是排著隊進去候車室的。期間看到一位男士身穿劣質西裝，手袖上的國產品牌標籤仍沒除下。這讓我感慨，二十年前普遍出現在國內各地的可怕現象，至今竟然也沒有徹底改善過來。他們行為背後的動機如果不是為了虛榮，那麼大概我會容易接受一些。真的寧願他們只是懶得去管這些細節，不以為然的態度反而還好。但意識驅使，自然會有負面的聯想。


火車

在火車站內的小賣部買了牙膏牙刷和一個杯麵，只花了十元。候車室都擠滿了人，一個座位也沒有，於是我聽著iPOD裡的音樂站在行李旁邊寫起行程記錄來。沒等候多久，之後就可以上火車了。很是倒霉，那裡下樓的扶手電梯壞了，只能無奈地把行李箱一級一級搬下去。進車箱前刻意在外拍了火車的模樣，有一位站台上的公安介意被我拍進鏡頭內，還面露不悅的問我到底有何意圖，一點也不大方友善。

火車上每個卡位都設有微型的LCD電視，不停放著國內當紅的綜藝節目和旅遊介紹短片。這是一個進步的象徵，為無聊的乘客在無聊的行車過程中解解悶的原意本來是好的，然而對於某些想要安靜、思考事情或回憶往事的人來說，就都變成是煩人的騷擾。我實在無法好好聽我自己帶來的音樂，躺下來甚至也無法好好休息。也因為之前沒睡好，所以連看書的心情也沒有。始終沒有碰到有意思的可以說話的陌生人。一個都沒有。坐在狹窄的收放式座位，時而發呆時而牽強地閱讀特意帶來解悶的安然的《聽愛》和不得不好好去細看的旅行資料，期間理所當然的不斷被火車內販賣東西的手推車打擾著。當初因為基於安全性和衛生的綜合考慮，於是買了硬臥上鋪，結果每次想要拿背包的東西都很不方便，爬高爬低倒不是問題，反而是怕打擾到別人，會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夜在火車上因為被對面臥鋪乘客沒完沒了的打呼聲干擾而徹夜難眠，無法忍受下只好爬下床再次坐到走道上發呆，身心疲累的等著天亮，真的熱切期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後來甚至荒唐到偷偷跑到鄰近卡位空著的低層臥鋪去睡，可惜還沒來得及入睡就被管理的人發現並阻止了。坐在那邊等待時機再犯的我，其實不曾想過就此甘心作罷放棄睡眠。最終能在接近清晨時分成功睡上了三四個小時，算是僥倖也是恩賜。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有陌生人坐在我的床邊吃著熱騰騰的杯麵，下鋪果然不是理想的選擇。在搖晃的火車上刷牙洗臉時身體也配合著在不停搖晃，接著解決了早就變得面目全非的水果和隔夜蛋糕，卻沒有多少辛酸的感覺。

早上十點出了火車站，放眼可以看到的就是二十年前珠海簡陋髒亂的落後城市風貌。向人打聽後得知長途汽車站不在這裡附近，還得要坐半小時的公車過去。坐在殘舊不潔的市內公車上，看著陌生而腐敗的街景，我開始意識到這次旅程不會輕鬆。內心雖然有些害怕不安，但仍沒有半點悔意。下車後隨便找了一間小吃店要了一碗熱騰騰的雲吞，相當便宜。看了餐牌，發現那店還有羊眼晴、羊耳朵、羊睪丸及羊內臟等十分不尋常的奇怪食品供應，而我當然沒勇氣去試了。老實說，於我而言其實很是噁心。


郎德上寨

開往郎德上寨的班車不能直接進寨，下車後還須步行1.2公里的柏油路。沿路人影稀少，感覺與世隔絕。我沒走多遠就幸運地坐上當地人的順風車，是細小而且堆滿雜物的麵包車，車箱內自然彌漫著若干不甚美妙的混濁氣味。不過能遇上好心人不求回報的給自己方便，心裡不無感激。下車後遇見一群自己組織出遊的年青學生，他們在郎德上寨已住了一個晚上，正準備要離開。跟著，有一位苗族的老婦人走來問我要不要住住她家，這其實是她們經營的小生意。很多旅行者都會選擇住進當地人家中，以便體驗她們更為真實的生活面貌。我和她聊了一會兒，覺得她並無不詭企圖和什麼可疑後初步答應了住宿她家。

去她家的路並不好走，很多都是狹小而不完整的破石路和爛泥地，而且梯級眾多。她堅持要幫我拖行李箱，我們邊走邊說話，她跟我說她兒子去了外面讀書。我一方面向她提問了很多有的沒的問題，想要在各方面都有多一點的了解，一方面用心去觀看周圍環境，企圖去讓自己記得剛剛走過的那條迂迴曲折的來路。大概步行了十五分鐘左右，我到了她家。

進去她家看了看，非常破舊簡陋，客廳環境異常昏暗，中央處只吊著一顆光線微弱的黃燈泡用以照明，四面牆身被室內柴火薰得一片漆黑。置身其中，可以感覺到每個角落都十分骯髒，家具和生活設備都極為貧乏。她的丈夫正看著老舊電視細小而剌眼的屏幕吃著他的午飯，看見了我就熱情的叫我吃飯，我客氣的說我已經吃過了。事實上，就算我真的還沒吃也不會想吃。並不是嫌棄，只是不適應罷了。習慣了乾淨舒適的城市生活的我，心想這樣的地方是無法住下來的了，我再次要求她先帶我看看睡覺的房間。在二樓的房間，除了散亂的放著一些零碎雜物外，就只有一張殘破的陳年木床，上面放著滿佈灰塵的肮髒棉被和枕頭。看罷後我決定盡早離開，以便另覓住宿。由於自己不夠堅軔還強無法適應住下，對於前功盡廢的她感到有些歉意，原來根本不想購買任何紀念品的我，於是用心挑選了一個款式和品味都不俗的小數民族手作布袋，以示答謝。

還好她送我出去原來的地方，不然我必定迷路了。跟她道別後，就這樣，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聽著音樂沿路離開。走在那樣荒蕪空曠的路上，眺望著沿途視野遼闊的青山綠水，彷彿一切煩囂都不再，只管跟著命運大步大步的走下去。


西江千戶苗寨

我改變了主意，打算回去車站坐車直接到西江千戶苗寨去。車上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背巨型登山包的女孩，短頭髮染了顏色，從衣著可以看出是大城市來的旅行者。我的心隨即安定下來，至少我不再是唯一的一個外來人了。經過幾個小時的顛沛車程，我們抵達了目的地。她正準備到『李老師家』去，這是在網上廣為流傳並早已聞名當地的一個民宿，我於是就跟她一起走。聊了一下，知道她是北京來的。她沒提及工作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多問，或許彼此做什麼工作對大家而言一點都不重要，所以並不關心。說著說著，後來我們談到王家衛的電影，她說她很喜歡他所有電影的原聲音樂，不過都是買翻版的。

她拿到的房間有一個木窗，窗外就是藍天白雲和一片綠油油、莊闊美麗的田園風光。涼風吹送，倍感寫意自在。她的房間除了放著一張簡樸破舊的木板床和感覺不甚整潔的棉被外，還有一個內裡放滿了舊書的木身玻璃推門書櫃，雖然不算舒適優雅，但至少別具風格，對於十元一個晚上的收費，怎麼說都是可以接受的。再看看隔壁的我的房間，沒有窗，有點擁擠的放著三張同樣簡樸破舊的木板床，我就對她心生羡慕起來了。但我當時卻決定住下，當是一種體驗吧，順便可以耤此環境重溫或懷悗一下兒時深居山中貧窮而有趣的生活點滴。

御下沉重的行李，疲倦的身體即時輕鬆不少，我們先到山下類似市集的比較熱鬧的地方走走。不一會，我們發現了一間相對現代化的旅店『有家客棧』，地方乾淨多了，地理位置也較便利，而且還可上網。因為是旅遊淡季，所以住客極少。議價後一個帶衛生間的標準雙人房才30元人民幣，但當然因為我是一個人住，老闆才會這樣收費了。受不了誘惑的我沒有多作考慮，就突然改變了主意，決意要搬過來這裡住。想到晚上終於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好好睡一覺，心裡很是滿足。

我們隨意的到處走走看看，彼此互訴著過去旅行中的種種，直到黃昏才回去『李老師家』。我帶點抱歉直接跟那個熱情友善的“小妹”說我今天晚上不住這裡了，理由是因為我需要上網所以要搬到市集大街上去住。她毫不介懷，甚至還表現得很理解包容的跟我說沒問題呢。這和社會上那些眼裡只有金錢、機心算盡的小店老闆截然不同，語氣溫和，態度親切。經她們邀請，我於是決定留下來吃吃她們親手做的農家飯菜，順便和留在這裡住宿的北京女孩多聊一下天。

用膳的地方狹小而昏暗，飯桌椅子和一切家居設備均簡樸殘舊，但卻有著屬於童年的氣息，某種熟悉的感覺叫人自在放心，沒有排斥。飯菜味道雖然不怎麼好，但整體氣氛都是愉快的，總會令人懷念。一起共膳的只有四個人，我們倆、小妹和她奶奶。小妹說，還好李老師不在家，不然客氣的他必定會灌我們更多的酒。白米酒都是她們自己釀製的，味清甜，能喝酒的人應該會喜歡。可是我倆都不太能喝，只好避重就輕意思意思地蒙混過去。酒足飯飽後天已全黑，小妹和她於是客氣的倍同我下山去了。

市集上響起了警報，原來這地方每天晚上九時至十一時都會進行火警預習，本來那份安逸寧靜就這樣被徹底破壞了，很是可惜。不過由於這裡房屋的主要材料都是木質，一旦發生火警，很可能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大概都可以想象到後果有多嚴重。旅館漆黑寧靜得有點不自然。走道和樓梯用的都是感測式的聲控照明系統，省電環保，感覺他們相當聰明而有效的運用了城市的先進文明。進房後等了半個多小時，以為電熱水爐夠熱了，結果還是洗了一個不夠熱的熱水澡，冷得全身發抖。那夜我一個人獨守空房，然而卻睡得很甜。

早上起來天清氣朗，風和日麗。我才剛踏出旅館，就碰見昨天剛認識的北京女孩，我們只是禮貌的打了招呼，愉快的閒談了幾句，然後大家都有意識地選擇獨自感受這裡的純樸風情和田園氣息。我們都如此喜歡自由自在的旅行方式，實在不想要給對方帶來任何束搏，所以根本不曾想過要走在一起。彼此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點到即止的交流其實已經足夠排衍旅途中可能會出現的孤單和寂寞。

我帶著數碼相機和想去發現一些什麼的心情，漫無目的地遊走在民風純樸、景色明媚的西江千戶苗寨，心裡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可能因為這裡街道極少行車，感覺上小孩子都特別多，路上隨處都可以看到。他們所穿的衣服幾乎都異常骯髒，而且很難看到乾淨的一張臉，但儘管如此，我卻能輕易在他們的臉上看到歡樂。他們一般都十分喜歡別人替他們照相，明亮的眼晴大多有著肆無忌憚的的自信，對著相機鏡頭毫不退宿，坦率自然。拍照後，我一般會即時給他們看看LCD的拍攝效果，然後他們就會表現得非常興奮，四周隨即充滿了此起彼落的歡笑聲。那份純真，城市裡很多被寵壞了的小孩子都是沒有的。還記得我向當地一個小孩子問路後說了聲『謝謝』，他會親切而有禮貌的跟我說『不用謝』。窮困的生活裡，他們好像也少有什麼怨言，一樣天真活潑的過著愉快無憂的童年時光。

在這樣相對偏遠落後的地方，人們反而顯得熱情和親切。人與人之間少了防備，多了包容和溝通。像我在某戶人家門前拍照，後來一個老翁走出來了，我要求幫衣著古樸的他拍照，他會大方的欣然接受。我也給他看數碼相機LCD的即時影像，他看了後不無贊嘆現今科技的先進和便利。經他同意，後來我還參觀了他的房子，同樣細小而簡陋，但已經懂得使用一些基本的家居電器如電飯煲和電視等。他們總是好客的，當然也沒有例外的邀請我留在他家吃飯，不餓的我於是只好帶著感謝的心再次婉拒了。

獨自在一家小店吃過簡單便宜的午飯後，我開始感到有些疲倦了，想要稍作休息，就決定先回旅館睡一個午睡。並沒有真的睡著，性幻想過後也只是躺在被窩裡，只管盡量試著讓身體徹底放鬆。再出發時已是下午四點多，此時陽光仍然猛烈而燦爛，我想把握時機多拍一些有陽光味道的照片，順便也看看這裡會有的日落。我的心再次雀躍起來，穿梭在寨中的大街小巷，一邊想要發現更多，一邊不忘反覆按下快門。我不斷往山上走，高居臨下，風景變得更為清新可喜。那一刻，我感受著這裡隔世的寧靜安逸，欣賞著令人舒暢自在的翠綠田園風光，想到他們其實也是幸福的。貧窮以外，至少他們每個人都擁有著那樣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和無比可貴的真性情。

晚餐吃了一碗美味的鮮牛肉切片米線，在食店再次碰見那群自己組織出遊的在學學生。其中一個外表相對成熟的男子跟我說，明天清晨六點半他們將要離開這裡，到下一個目的地榕江去。正巧我也打算要到榕江去，為了貪圖便利，所以希望能跟他們的車走，然後就和他口頭約好了。隔天早上我如時出現在相約的地方，他卻突然跟我說抱歉，說原來旅遊車已經沒空位了。我說沒關係的，那我自己走就好。心裡明白，他可能也有他的難處。而事實上，貪圖便利和省時以外，那一刻我其實更想靜默的獨處，至少可以不用說話。順利找到了別的班車後，出發前我又特意再去光顧那家好吃的米線，可是才吃了三分一班車就要走了，於是匆匆上了車，正式告別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