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11 18:43:14Lil S

室友 (1)

楊海晨早就跟周源打過照面了。

那時候楊海晨還在上學,因此每次看見周源他也是穿的校服。印象中周源總是光著膀子蹲在自家樓下啃西瓜,那西瓜看上去是那麼的鮮甜解渴,那麼的冰涼多汁,周源總是狼吞虎嚥,淡紅的西瓜汁順著手碗一直流到手肘,一滴兩滴三滴,全數往地上滴去。

楊海晨知道,周源是父親的學生。那時父親是一中文老師,在市內一普通中學工作。而周源的父親是從鄉下農村來的,思想比較守舊了點,對兒子的老師總抱有過份的尊敬,每逢過時過節都必手抱果籃,拉著兒子登門造訪。

可那時楊海晨還住校,基本上很少回家,也就只在暑假回家時撞見過周家兩父子兩三回,每次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而已。因此楊海晨對周源這人的認識,也僅限於他蹲樹蔭下啃西瓜的模樣,兩人甚至沒有說過話。


說來楊海晨這人,其實也並不簡單。他是一同志,只喜歡男人。早在楊海晨開始發育那會兒,他就瞧出自個跟常人不一樣了。他沒有跟同輩其他男生一樣,總愛趁女生們俯身拾東西時,偷瞥人家領口內的春光。上體育課時,別的男生總愛往女生堆那邊瞄,女生們跑圈子時,眾人更是金睛火眼,眼珠子隨著女孩子那兩團可愛的肉包子上下地跳,可楊海晨卻半點不感興趣。他更愛看自個身旁的哥們在陽光下揮汗,他們健康的身軀,陽剛的舉動,總讓楊海晨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有千萬隻蟲子在身上產卵,又麻又癢,恨不得放聲尖叫!

楊海晨也不知這種狀況是甚麼時候開始的。他記得小學時他好像還曾經暗戀過隔壁班的女生,而且也不是鬧著玩的,他幾乎給人家寫小情書呢。可上中學以後,他就沒看上過半個女孩子,卻開始欣賞起班上的男生來。楊海晨記得他中二時,班上有一個北方來的男生,全名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可楊海晨記得那時人人都喚他大隻明。這大隻明好像發育得比較早,身材比班上其他男生都要健碩,楊海晨與他並不相熟,可就對他那特有男人味兒的身驅羨慕非常,上課時老是忍不住瞪著人家瞧。那大隻明就坐他右前方,那時楊海晨最愛的一個動作就是假裝睡覺,趴在桌子上,把頭壓得低低的,眼睛卻是一瞬也沒離開過大隻明的身體,有幾次讓他偷看到了大隻明袖管裏濃密的腋毛,楊海晨都忍不住面紅,心中有股莫名之興奮。

也許就是那時候開始吧,楊海晨對男生那種難以啟齒的情愫是一發不可收拾。到了中三,他甚至學會想著男人打手槍了。楊海晨那時的確也有點兒怕。他悄悄去書店翻查,知道了同性戀這個詞,書上說,同性戀的成因,大部份也是當事人在兒時得不到父愛,或者曾遭同性性侵犯云云。楊海晨想來想去,也不覺自己是得不到父愛的一群,更不用說被性侵犯了。楊海晨心想,書上說的大概不全是事實,可當他看見書上說“同性戀患上愛滋病的機會比常人高”時,心裏還是“咯登”了一下……

楊海晨從沒有真正愛上過哪個男生,頂多是喜歡吧。他中五的時候,班上有一個叫馮添的男生,人長得憨厚老實,對他是出奇的好,讓楊海晨最難忘的是那馮添曾因為看見他的毛衣上穿了個大洞卻不肯買新的,居然悄悄省著午飯錢給楊海晨買了一件新的,讓楊海晨好生感動。楊海晨對這馮添的確極有好感,也特別依賴他,可當後來馮添交上一個女朋友時,楊海晨卻沒有多大的傷心,反而挺替他高興的。

甚至到大一時,楊海晨交上生平第一個男朋友,他也沒覺著自己有怎麼死心塌地地愛著對方。倒是那個叫曾為宏的人,為了楊海晨幾乎是神志不清了,恨不得與他長廂斯守呢。曾為宏是楊海晨的學長,就是這個人真正把楊海晨帶進這個圈子的,就連楊海晨第一次跟男人發生性關係,也是跟這個人。他倆的關係一直維持到曾為宏畢業為止,分手後他們也一直有連繫,可後來曾為宏要出國了,現在他們甚至電話也沒再通了。曾為宏是真的深愛過楊海晨,而楊海晨呢,他自個也不知道自個對曾為宏的感情算是甚麼,有時他對曾為宏的付出很是感激,可有時他又對曾為宏的黏滯覺著厭煩。

楊海晨的父母並不知道楊海晨的事兒,他們只覺得兒子從小就比同年的孩子安靜。別的孩子都有所謂的反叛期,可他們的小晨卻總是這般的逆來順受。楊海晨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都比楊海晨大很多。楊家兩父婦想起大兒子像楊海晨這般大時可難教了,打架翹課一樣不漏,楊海晨也不是說特別文靜,他體育方面還是滿好的,可他就是不會行差答錯,總是十分乖馴聽話。

楊海晨的父母親並不知道,自從楊海晨長大了,在他倆面前,就總有點心慌,有種無形的壓力。楊海晨很怕父母發現他的事,怕得不得了,因此大學畢業以後,不管他認識了多親密的朋友,也不會冒險把對方領回家中。對父母的態度,楊海晨也是從小就必恭必敬的,這點可與他兩位哥哥差遠了。

楊海晨大學畢業後,父母一直希望他搬回家裏來住。楊海晨中學與大學也住校,他父母總覺著這幾年來兒子對他們很是生份了點,而且兩大兒子也成家了,兩老守著這空房幾年也很是寂寞。楊海晨起初也依著他們在家裏住了幾個月,可當他一找到工作,就張羅著說要搬公司宿舍住去了。兩老起初當然加以阻止,出乎意料楊海晨這回竟跟他們較起勁來,死活不讓步,兩老也沒看過小兒子這副架勢,也就只好依他了。

其實楊海晨上班的地方離家裏一點不遠,就三個站的路,可待家中那四個來月,楊海晨可憋得辛苦了。他不敢出夜街,不敢講電話,就連寫個信甚麼的也心驚膽顫,就怕父母瞧出什麼來。還有就是母親總愛有事沒事詢問他的私事,也就是問他有沒心儀的女孩,有沒交到女朋友等等的,這一切均讓楊海晨苦不堪言,因此當他找到工作,就二話不說要搬進宿舍裏去。

這天,楊海晨背著簡單的行李來到員工宿舍樓門口。看門的阿姨瞄他兩眼說:“新來的呢?”

“是的。”楊海晨邊說就邊往兜裏翻出工作證。

看門阿姨拿過來瞄了兩眼,又問:“啥時候上班啊?”

“後天。”楊海晨禮貌的回話。同時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看門阿姨從抽屜裏翻出一本厚厚的名冊,在裏面找到了楊海晨的名字,把房間號碼指給楊海晨看:“305,知道怎麼走嗎?就那邊的樓梯上三樓,往右走,第五間就是。鎖匙這裡,記得鎖匙別遺房間裏啊,沒後備的了。”

楊海晨接過鎖匙,道了謝,正要走,又給看門阿姨叫住:“哎,小伙子,等一下,我看看,哎,果然,你305有住人呢,這樣,你別用鎖匙開門,就敲個門得了,知道了嗎?”說著的同時張阿姨又偷偷瞄了楊海晨兩眼。只見眼前的年輕人二十出頭,斯斯文文的,穿著t恤牛仔褲,臉上很乾淨,看來是個挺愛清潔的男生。張阿姨挺喜歡這種靦腆的男生的,她認為這種怕生一點的男生將來一定怕老婆,怕老婆了,就自然會對老婆千依百順,必定是個好丈夫。她又哪裡會知道,楊海晨一點不怕生,將來也無緣討老婆呢。

楊海晨走到305,敲了門。裏面的人喊了聲:“誰啊?自個進來啊。”楊海晨就推門進去了。

楊海晨就是這樣跟周源重遇的。

當時周源正光著膀子,躺在床上抽煙,一手還捏著馬經。看到楊海晨進來,也沒動,只奇怪的盯著楊海晨說:“你找誰?”

“不是,我今天搬進來的。”楊海晨禮貌地解釋著,一邊把背包甩到另外一張空床上。他從兜裏翻出工作證遞給周源:“我叫楊海晨,是會計部的。”

周源看也沒看那工作證,坐起來按滅了煙頭說:“我周源,技資的。”接著也沒搭理楊海晨,只起來把地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啊甚麼的收拾了一下。

楊海晨挺尷尬的站著,坐也不是,插手幫忙也不是。周源弄好了發現楊海晨竟還站在那邊愣著,才說:“這裡的宿舍制度挺亂的,公司不怎麼管,事先也沒人告訴我會有人來。哎,這屋本來就我一個人住,我這人挺懶的,你看,就成半個狗窩了,你可別介意。”

“沒事沒事。”楊海晨這才笑了,一邊把東西翻出來收拾。

周源看到楊海晨的衣服已濕了一大片,就起來給他倒了杯水:“喝點水唄。今天真他媽的熱。”

楊海晨感激的接過水,問道: “你們浴室現在能用嗎?” 一邊還心想,這周源酷是酷了點,可也挺細心的,跟這人當室友大概沒問題唄。

“隨時能用,沒人管的。你去洗洗吧。”周源說著從一抽屜裏翻出一香皂:“拿去。”

楊海晨沒接:“我有帶呢。”

周源就把香皂塞回抽屜裏去:“毛巾有嗎?”

“有啊。”

周源終於笑了:“你啥都帶來了,怎麼背包卻這麼小?”

楊海晨沒接話。他在想,這周源長得倒真好看,健康的膚色,有稜有角的臉龐,腮幫子一層淺淺的鬍渣,不會給人邋遢的感覺,反倒有一種性感的味道,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那叫一個帥氣。身材也是一流,背部是有肌肉的,微微泛著汗光,有種特誘人的氣色,按曾為宏的話說,這種東西就是叫男人味兒,不是每個男人也有的。

周源似乎發現楊海晨在盯著自個的身體看,也沒尷尬,只無聲無色地拿起一背心套上。這邊楊海晨倒是有點窘,趕緊移開視線,從包裏翻出毛巾,一邊說:“我家離這裡也就三個站的路,我就只帶了點換洗的,其他的改天再拿過來啊。”

“哦,這樣,那挺方便的嘛。”周源說著又掏出煙盒,點著了煙才捏著在楊海晨眼前揚了揚說:“哎,這個,你不介意唄?你抽煙嗎?”

楊海晨搖了一下頭,又點頭。其實,他心中現在是有點兒擔心了。這個周源,真由上到下,每一寸也這般的“男人”,楊海晨心裡認為跟這樣一個男人共處一室是危險的,可又禁不住覺得幸運。

周源看他兩眼,心想這人怎麼老愛盯著人家瞧呢。面無表情地躺回床上,拿起馬經,又說:“這樣子,改天你去搬東西的話也叫上我唄,那就可以少走幾趟了。”

楊海晨心中很是感激,趕緊說:“好啊,那我改天請你吃飯。”

雖然結果楊海晨還是自個把東西都搬了,周源最終沒緣幫他這個忙,可在楊海晨心中,周源已成功地定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