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5 04:31:50速湯非選

2021,農曆新年,拔腿狂犇

寫於除夕

2021的新年許多感想在今晚浮沉。本想短短將這些想法隨手打在噗浪上,但又覺得如果遺落在河道上可能會可惜,當然也有可能不會。

比起動物,大概我們家的人更像植物,尤其是各自佔據空間,像野生植物一樣胡亂生長,面臨許多摩擦,但互相禮讓、妥協、卑微,卻又忍不住侵蝕周遭的空間,而這一切其實需要時間來觀察,不知不覺間改變一整片風景樣貌。

我媽總是在小年夜時看起來像個廢人耍廢,直到大家都入睡才半夜開始焦慮忙碌收拾,一邊責怪自己東西太多,一邊抱怨自己很累,一邊讓人摸不著頭緒地亂摔東西。我爸總是說他要整理,卻只是重複把一個東西從a點移動到b點,外面套個塑膠袋,然後一直說要整理,卻還是整天往外跑,並且會美化自己是要去談生意,事實上是根本沒拿什麼錢只是要讓自己免於無事可做、是個廢人的感受而已。今年的我,看這些在眼裡,感覺這其實是一齣荒謬喜劇,我幾乎可以演出所有我父母刻在我身上的印記。我囤物和害怕貧窮就像我爸,但是這種死到臨頭才焦慮的個性就像我媽。我從晚餐時就試圖理解我媽在哀嘆什麼,但她不說。煩躁收拾東西時,上一秒跟我說她覺得很煩東西太多了,下一秒就在我建議她要不要把油膩舊桌布丟掉的瞬間翻臉。

我回看自己,跟我媽一樣,努力創造空間去安放自我,卻什麼都沒能整理完。我看不完我的書,卻還是一直購買每齣戲做功課時需要的書籍、DVD,每次備課需要添購或製作的教具、教材,以及繪本、樂器、攝影器材,製偶或是手作用的各種器具,偶爾會拿出來使用的美術、書法用品。我捨不得丟掉學生時期的作品、學生時期的教材,因為以我的生活方式,真的有可能再次需要拿出來翻閱。我的保養品、化妝品、日用品、美髮品、飾品,全部塞在邊邊角角。我的作品集、獎狀集、論文集,許多等待製作索引的紙張文本類塞滿整櫃。因為曾經認真使用蝦皮所以囤了一角落的二手衣物、待賣物品,還有與其對應的紙箱、包材。文具。包包。年節賀卡。3c用品。運動用品。兒時回憶。

這一切令我非常痛苦,很想大叫然後把這些東西都燒掉,但我知道我不會,因為我真正該做的是給自己空間和時間,有意識地,而不是站在末端對付這些物品。在這混沌之中,最令我痛苦的大概是我理解我父母的囤物慣性和難受,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或不想要這樣,即使這已經影響生活,可是卻停不下來,或是由於過度疲憊而無法回頭來和自己的狀況對話。我跟他們非常相似,我們共享囤物症實體上的空間和心理上的空間。而且我很愧疚於不得不霸佔他們的空間,甚至是時間。

往好處想,我們家的優點大概是隨手可得任何東西。幾乎什麼工具都可以從我們家翻出來,即便是大掃除丟了一大堆東西過後。

寫於初二

新年小小愉快過後就被疲憊和焦慮淹沒,清晨一個人坐在因為打麻將而特地清空的客廳,心裡感覺怪異。今年我姐和我弟都沒有工作,所以理論上應該要可以多聚一點,最後還是只打了兩天麻將,一天吃素一天吃披薩和韓式炸雞,明天大家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我姐要回去男友家,我爸要去新竹,我弟要出門,我媽要開工,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初五就要上工,上半年依然很忙很滿,從年前就開始害怕,瘋狂取消行程,今天取消預定連情人節都不想過。很想在七月安排一週休息,很想放寒暑假,很想找個地方待著一週做自己的事,很想好好清空身體,不過看樣子應該是不行。很想活在村上春樹的小說裡,雖然那裡有最濃郁最核心的張力和孤寂,大概會很辛苦,不過那種安靜真是我這輩子活到現在無法擁有的。

最後想再紀錄一下我爸今天竟然在吃炸雞的時候跟我分享一一。我真非常喜歡一一,想到畫面就會哭出來,跟Lost in Translation和是枝裕和一樣,不過氣味無可取代,氣味會從畫面裡溢出來,原來台北那時候聞起來是這樣的空氣,會有這種感想。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到,我前陣子才看,他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他分享的事情也跟我所想的沒什麼太大關聯,不過我就是有點感動,然後想起我爸年輕時的樣子,幾乎都是從照片上面認識,長得很普通,就像你那邊幾點裡面北車通過天橋的路人。這樣普通男子,不知道怎麼的活過來然後年老被自己的女兒怨恨,要說還真有點不堪,卻在吧咂吧咂吃著炸雞的時候,輕巧地提起一一。那後來他又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劉邦友命案、中華商場、新生戲院、當兵的故事,都變成遙遠的聲音。我突然也很後悔我沒有好好拍過他跟我媽的照片。

寫於初三

沒有什麼比農曆新年快速過完還令人感到難過。希冀時間變得綿長而有彈性,不斷延續,即使時間的特性本來就是如此,不過在高壓的工作環境裡時常覺得它變得僵硬,會將人困於其中無可自拔。今年過年,一半我在睡夢中度過,另外一半是在遊戲裡耽溺。停不下來,對任何事物感到可惜,對於新年即將過完的焦慮從2021開始的瞬間就倒數計時。

我有許多無法完成的願望,除了結構性的原因,最大的阻礙就是我自己。這個我大概N百年前就有所體悟與覺察,不過真要脫困還是困難重重,有時感到絕望,這輩子會不會就是這樣了,無論到哪個環境、時間行進到哪裡,依然會落入這種境地,就像一開始就被決定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