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南風傳奇05
第五章 定情

大宋北境第一大寨──穆柯寨，這幾日來人人歡天喜地，喜氣洋洋，除了少寨主穆桂英以外。

穆柯寨素以北漢遺民自居，不服宋國約束，據地為寨已行之有年，但除了偶爾的零星衝突之外，宋國與穆柯寨倒也相安無事。由於穆柯寨勢力極為龐大，又與宋國作對，一直是北方遼國亟欲拉攏的對象，只是穆柯寨歷任寨主雖抗拒宋國，卻也不願勾結外族。然而，這幾日穆柯寨內卻時時有遼人出入，原來是少寨主穆桂英剛與遼國國師──同時也是北漢皇孫的劉皓南訂下親事，這個人曾經與她同門學藝九年，那段時間內，她曾經佩服過、崇拜過，甚至有點忌妒過這位師兄，但如今在她眼中，他不過是通敵叛國的漢奸──「耶律」皓南。

婚期就在十多日後，隨著婚期逼近，穆桂英的心緒就愈是焦躁。她不願成親，大可以逃離山寨，然而，這地方卻隱然有股龐大力量緊緊攫住了她──她在等待，她在等待一件極不可能事發生，她在等待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人來解救自己。她失魂落魄地在寨中漫步，四周的參天古木不能帶給她絲毫的平靜，她只想著這樁可恨的婚事，只想著一個遙遠又遙遠的人......

「小姐，真是好不容易找著你了，你在這而做什麼？」婢女小翠拉住穆桂英，打斷了她的思緒。

「找我做什麼？」穆桂英漫不經心的問。


「當然是為了婚禮的事啊！你快去看看劉公子送來的禮服多美！還有......」小翠興奮地說。

「有什麼好看的！都給我送回去。」穆桂英冷冷地打斷了小翠的興致。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對自己的婚事這麼冷淡？這可是喜事啊！」小翠大惑不解。

「什麼喜事！有什麼可喜的！我告訴你，以後別拿這事來煩我......」說到婚事，穆桂英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愈想愈是惱怒，正待發作之時，忽聽身後大樹上微有悉窣聲，她心下起疑，喝問：「什麼人這麼大膽！給我下來！」隨手拔下髮釵，狠狠飛射疾上。

濃密的枝葉間驀地竄出一名頭挽雙髻，做丫環打扮的少女，聽得她格格嬌笑，讚道：「好功夫！」一扭腰，與那髮釵擦身而過。髮釵直直飛上，只聽「蓬」的一聲，一根粗大茂密的樹枝應聲落下，那少女足踏斷枝，借力使力，飛躍向旁邊另一樹梢上。

穆桂英翻掌成爪，急起直追，一迫近那少女，就是一招「雙龍搶珠」，左手向那少女肩頭抓去，一抓不中，右手立刻伸出，扯斷她所踏的樹枝，那少女腳下一空，又給穆桂英的力道一帶，登時一個倒栽蔥，頭下腳上，直直墮下，穆桂英一蹬樹幹，順勢向下追去。不料，那少女卻在半空中翻了個斛斗，雙足點地，弓起左足，倒退滑去，避開了她的攻勢。

穆桂英一落地，立即施展輕功再度追去，卻始終靠近不了她，那少女兩腳輪流滑行，直似「飄」在地上，她一路倒退而去，在樹林間穿梭，宛如落花飄飄，無所定向，又若穿花蝴蝶，忽東忽西，捉摸不定，穆桂英幾度出手抓去，次次都是在將要擒住她的瞬間，讓她以極巧妙的身法避去。但那少女雖甚靈巧敏捷，卻只能閃避，卻無絲毫還手之力，轉眼之間，兩人已過了十餘招。穆桂英又是焦躁，又是驚訝，心道：「好俊的身法！她的輕功只怕不在我之下。如此下去，只怕沒完沒了。她來歷不明，私闖我寨，定是心懷歹意，說不得，只好下重手將她拿住！」

那少女正是楊排風，她在輕功上確有獨到之處，但其他功夫卻平常得緊，與穆桂英可說是天差地遠；楊排風本已不及，又要隱藏自己的來歷，許多精熟的武功都不敢使，起初還能靠著過人輕功勉力支持，但時候一久，終不免要落敗。

說時遲，那時快，穆桂英左手一揚，十來枚銀針向楊排風激飛而去，楊排風見銀針來勢強勁，甚至隱然有嗤嗤聲響，不由得大驚，連忙從地上拾起一根粗大的枯枝，擋下這十幾枚銀針。這一來，她的「飄行」不免略有停滯，穆桂英趁隙欺近，右掌拍向她左脥；楊排風微微側身，避開了這一掌；穆桂英早知此擊不重，左手同時出了一招「玉女飛梭」，擊向她右手裡的枯枝；楊排風沒料到穆桂英出手如此之快，心中一慌，顧不得隱瞞自己來歷，隨手還了一記楊家槍，化開這記攻勢，甫一出手，楊排風便大感後悔，暗叫糟糕，就在這短短的恍惚之間，穆桂英出手如風，一招「空手入刃」，一手奪去了她手中的枯枝，一手扣住了她的脈門，喝問：「你姓楊，對不對？」

「是啊！我姓楊又怎樣？」楊排風昂首說道，心裡卻暗自懊悔：本來，她潛入寨中，只想上遠遠瞧一眼未來的少夫人，豈料竟看到寨中遼人來來往往，張燈結綵地籌辦婚事，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因此多待了兩天，不料竟然在此與穆桂英發生衝突。

「天波府派你來此究竟有何意圖？快說！」穆桂英心中混亂，心中幾分狐疑，幾分期盼，幾分竊喜。暗想：「若是他......他派人來、來......也不奇怪，但為什麼來的人是這樣鬼鬼祟祟的？到底是什麼緣故？」

「什麼天波府？我不知道。」楊排風道。

「還裝糊塗，你自己說姓楊，又會武功，還敢說不是天波府的人！」小翠本來遠遠看著兩人相鬥，此時已追了上來。

「什麼裝糊塗？誰說會武功又姓楊的一定是天波府人的？前幾天京城裡問斬了一個姓穆、又會武功的江洋大盜，難道也是穆柯寨的人嗎？」楊排風答道。

「你──莫名其妙，胡說八道！簡直......」小翠聽她強詞奪理，氣不打一處來，但也不知說什麼好，更不知該如何「簡直」起。

「是不是天波府的人，只要把你架回天波府，一試便知。」穆桂英冷笑。

楊排風聞言，心口一跳，心念電轉，吐吐舌頭道：「我就是天波府的人，穆姑娘心思敏捷，小女子自嘆不如。不過......」她欲言又止，神情帶著一種不置可否的嘲笑。

穆桂英見她這等神色，忍不住問道：「不過什麼？」

楊排風見穆桂英開始著急，於是笑道：「不過啊，娶到姑娘這麼厲害的妻子，只怕要大吃苦頭了。好在我家少爺無此憂慮，不然連我們做下人的也要倒楣。」

穆桂英讓這番話觸動心事，衝口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楊排風笑道：「也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說我家少爺就要成親了，那位未來的少夫人溫柔賢淑，美麗大方，說句不客氣的，實在遠勝穆姑娘，叫人想起來十分高興。」

彷彿一記悶棍擊在穆桂英胸口，她愠道：「你家少爺成親與穆柯寨有何相干？你潛入此處，定是另有所圖，快從實招來，否則有你好受的！」

這一問可問倒了楊排風，若然楊宗保要成親，確實與穆柯寨無關，自己當然無絲毫理由私入山寨。既然無話可說，索性把心一橫：「好吧，要耍人就耍到底吧！」於是道：「不錯，我家少爺要成親確實與穆柯寨毫不相干，但他說......」

「說什麼？」穆桂英愈發焦急。

楊排風模仿男子，壓低了聲音道：「他說：『自從上次蒙穆姑娘於天門陣前出手相助，我就忘不了......她就在我心裡生了根，但實在是父母之命難違，唉......』」頓了一頓，又道：「所以才會派我來此探望姑娘，他說若是穆姑娘過得好，他就能放心成親......」

「夠了，我不想聽，別說了！」穆桂英像是給人狠狠砍了一刀，不待楊排風說完話，馬上轉身奔回閨房。



穆桂英腳在奔跑，心在滴血：「原來他不是不記著我，而是礙於父母之命......但我也有父命啊！怎麼就只有我抵死不從，痴痴等候，而他卻......但他就算要成親，心裡還是記掛著我......記掛著又如何，還不是屈從父母之命！我怎麼這樣命苦，爲什麼......」一時知間柔腸百轉，對楊宗保既是思念，又是怨懟，愛恨交織，肝腸寸斷。其實，楊排風的話並非全無破綻，不過正好踩住了穆桂英的痛腳，才會她失去理智。

「穆姑娘──穆姑娘──」楊排風沒料到穆桂英反應如此激烈，深感內咎，又感慌亂，想也不想，立刻拔腿追去。

小翠不曾見過如此劇變，登時慌了手腳，愣了一愣，才想起該追去，但楊穆二人輕功甚佳，她一個人遠遠落在後頭。



穆桂英一路跑，楊排風一路追。忽然，穆桂英定住腳步，拭去淚水，轉過身，對楊排風大聲喊道：「你回去！我恨死天波府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姓楊的人了！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我穆桂英好得很，不日便要成親，不勞他掛心了！」

「不是這樣的，穆姑娘，你聽我解釋啊！」楊排風見事情愈鬧愈大，再也不敢嘻皮笑臉，只想趕快把話說清。

「不用解釋了，你們姓楊沒一個好人！」穆桂英怒道。

「穆姑娘，其實不關我們少爺的事，全是......」楊排風急欲解釋。

「叫你走你就走，我不想聽你囉唆！姓楊的全都無心無肝，尤其是楊宗保，回去告訴他，最好別在我面前出現，否則我見他一次就砍一次！讓他好好去做個孝順兒子吧！」穆桂英又是心碎，又是不耐。

此時，林間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你為什麼這樣恨我，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