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19 16:19:18【玲 】 ﹢♥

我們不結婚好嗎?4

隔日,10月18號,1997年,是媽媽跟爸爸從香港回台灣的日子。

一整天,我都是一種很期待的心情,我很高興的吃完他做給我的最後一頓早餐,

很高興的到學校去,很高興的上課,很高興的放學回家,很高興的等待晚上的來臨,

卻很不高興的想起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機場....!』


這下子糗大了!媽媽曾經打過電話回來問過我們,要不要去機場接他們?

我還很大聲的回答:『當然要!』

結果忘了問媽媽該怎麼去機場?這下子可慘了!

我開始打電話問大叔,二舅,三嬸,四姨,結果是:

大叔出差去高雄,二舅加班不在家,三嬸打麻將中沒空理我,四姨心腸最好,

但心腸好沒用,她不會開車,而我四姨丈去世好幾年了。


這怎麼辦?我坐在客廳沙發上乾著急,我弟則在房間聽”灌籃高手”,

連幫我想想辦法都不成!

眼看時鐘從7點慢慢的走到9點半,媽媽11點10分就要降落了,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電話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馨慧啊!媽媽再10分鐘就要登機囉!妳確定要來機場接我跟爸爸嗎?》

『確定啊!媽!妳放心!我們知道怎麼去啦!』

《那好!我們11點10分見囉!》

『好!媽媽拜拜!』


掛掉電話,我好面子的心與我的焦慮感在扭打著,天知道我有多愛面子,

天知道我有多笨.....

沒辦法了!坐計程車吧!希望我身上所剩的400元夠付計程車費,

我回到房間,拿出旅遊手冊,翻找著桃園中正機場的所在地,地圖上明顯的告訴我,

桃園就在台北的隔壁,所以應該一下子就到了!

換好衣服,看看時間,9點51分,該是出門的時候了!

我拉著弟弟出門,把燈都關掉,把門鎖好,走到巷口,開始攔找計程車,


「你們在這幹嘛?」這時有個人在我們身後說話,我回頭,是他,林翰聰!

他騎著腳踏車,背著書包,看起來應該是剛放學。

『我們.....我們要去機場接我媽啊!』我不屑的應著,因為他的口氣沒有好多少,

「你們要怎麼去?」他問

『我...要你管!我們用走的,用坐車的,坐飛機的你都管不著!』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兇的!因為如果我告訴他我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去只好坐計程車,

依他的個性一定把我笑個半死,我才不想被他笑咧!

「看這樣子你們是要坐車了是嗎?坐計程車?」他的口氣還是沒好一點!

『用不著告訴你!』我回過頭,不想理他!

「我載你們去吧!」他把腳踏車丟到一邊,然後在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

「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來!」他說完就用跑的往另一條巷子跑去。


他有車?一個年僅17歲的小伙子有車?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的啊?

從認識他到現在,他的每件事情都令我驚訝,從那雙襪子開始,到做早餐,

到我媽是他什麼乾堂嬸,到現在突然間冒出一句:「我去開車!在這等我。」

這是一個年紀才17歲的小傢伙該說出來的話嗎?我的天啊!

我真想告訴我媽,我們家住進一個不明份子,可能是販毒的,

應該早早將它鞭數十,趨之別院。


沒一會兒,一輛白色車停在我們面前,我弟在一旁哇了一聲,我也跟著哇了一聲,

如果我的汽車知識告訴我我沒錯的話,那麼現在停在我們面前的這輛車是一台雅哥,

亮晶晶的白色雅哥。


「上車吧!」他搖下電動車窗,面無表面的對我們說。

也不知道我那時在想什麼,可能是被那台車給嚇昏了吧!我居然沒有反抗,

乖乖的上了車,還自動繫上安全帶。

車子裡很舒服,很安靜,我想我猜的真的沒錯,因為方向盤上有個大大的”H”字,

那應該是HONDA吧!我想....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只記得當我們已經上了高速公路,我才想起來要問他這車哪來的?


「我爸的!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只記得他在我問完他話之後的5分鐘才回答了我這一句,之後,

我們安安靜靜的往中正機場前去,連我弟都沒有廢話一句。


啊!我忘了說一個重點!在我們上車後,他用很嚴厲的眼神及言詞告訴我跟家偉,

「這是我第一次載人,也還沒有駕照,所以想打電話加保的話請在2分鐘內告訴我,

不然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就沒有公共電話給你們了!」


那兩分鐘我並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也沒有要求打電話加保,我只是把安全帶繫的更緊,

而且發了一個誓.....


『從今以後如果我趙馨慧會再坐上林翰聰的車,那他的車就會在我下車後爆炸!』




他的車,我想是爆炸不了了.....

爸媽從香港回台灣之後,我記得有一個星期日,我去補習,好死不死,下了一場大雨,

大的受不了,大的我那天完全沒了淑女形象。


那天很倒楣,記得我是早上9點半的補習課,我早早就從家裡出門了,

因為那天要考試,我打算到補習班再K一下書。

可能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念得太晚,所以那天我搭公車時,精神狀態不太好,

居然搭錯了公車,更慘的是我還在公車上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

我看了一下窗外,還覺得很納悶,為什麼我沒看到台北車站?

而呈現在我眼前的景致竟然是圓山大飯店!?


我匆忙間背起書包下車,趕緊搭另一部公車回補習班,等車時我看了一下時間,

到補習班剛好趕得上考試!我在心裡這麼打算著,手在書包裡摸索著.....

我的錢包呢?我的錢包在哪裡?

完了!完了!八成是剛剛掉在公車上了!我的天啊!我現在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身上又沒有錢,人生地不熟,腦子裡一片混亂和焦躁,當下我馬上問一下旁邊的路人,


『請問一下,這是哪裡啊?』

﹝士林啊!﹞他納悶的回答我。


士林?不會吧!?我真這麼糟糕嗎?隨便坐錯一台公車都會坐到台北車站,

我怎麼這麼會挑啊?挑到一台跑士林的?

當時我真是萬念俱灰啊!心裡急的像熱鍋上被烹煮了好幾次還茍延殘喘的螞蟻,

身上一毛錢也沒有,活像個剛從鄉下來在台北迷了路的小乞丐。

我發誓,那是我第一次跟別人借錢,而且我這樣的第一次還給了不認識一個老伯,

滿口聽不懂的山東口音的老伯!

我小心翼翼的拿著那5塊錢,小心翼翼的走路到某個怪怪的建築物附近,

小心翼翼的找了個公共電話,小心翼翼的打電話回家。

『喂!媽!我...我...我在士林...』我快哭出來了,

《妳在士林幹嘛?今天不是要上課嗎?》

『對啊....可是....我...我坐錯公車了....哇.....』我的眼淚滴在我手臂,

『而且....而且...我的錢包也丟了....啦....哇....』

《妳都多大了?哭什麼啊?妳在哪裡啊?》媽媽開始罵我,

這時開始下大雨,很大很大,我感覺到我的遭遇非常淒涼。

『士林啦....』我慢慢勇敢的收起眼淚,『我不知道這是哪裡....』

《妳等一下!》我媽媽放下電話,隨即有另一個人接起,是他,林翰聰。

「妳在哪?」他問,令我驚訝的是,他的口氣異常的.....的....溫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是士林....』

「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路名?或者是建築物?」

『有....有一個怪怪的建築物,像一艘船....』我四處張望,

『啊!我看到了!劍潭站!這是捷運的樣子吧....』

「好!妳在原地等我!別亂跑喔!我馬上到!等我20分鐘!」

然後他把電話放下,我媽又把電話接起來......

『喂!媽....爸爸不在嗎?為什麼是他要來接我?』我滿頭問號的問著,

《妳爸爸剛跟你大伯去醫院看你阿公。妳別亂跑啊!翰聰已經出門了!》

媽媽掛了電話,我也掛了電話,聽著那5塊錢掉進電話裡的聲音,

我心裡面像是一面鑼被槌子敲了一下,怪怪的,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雨下的很大,我的心情很壞,加上雨把氣溫拉低,只穿著短T恤跟一件薄襯衫的我,

感覺到些許涼意。

但我突然想到他剛剛在電話裡的聲音,好輕,好柔,聽起來很舒服,

不像平時一聽就想扁人的他,那些許涼意,在我想到他的聲音之後,

突然慢慢暖了起來。


說真的,那等他的20分鐘(其實不到,他大概15分鐘就到了。)很快就過了,

當我在滂沱大雨中看到他淋著雨從路的那一邊向我跑來時,心裡有些不忍,

但感動的感覺佔著絕大部份......


「笨蛋!」


這是他跑到我面前時,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不知道那時我是腦子不清醒還是冷過頭了,我居然沒罵回去,只是抬著頭看著他,

我也是那時才發現,他好高,好高,而他的眼睛,讓我感覺好溫暖。那是我第二次坐他的白色雅哥,而那天下午補習班下課後,是我第三次坐他的車,

他的車一樣好好的,沒有爆炸。





其實,我跟他相處的情況並沒有因為那次的感動而有所改善。

他一樣那副死樣子,說話一樣是那副嘴臉,口氣一樣那麼欠扁,只可惜我是女的,

不然我跟他早就開扁了。


漸漸的,天氣轉涼了,時間過得很快,12月一下子就到了,街道上充滿著耶誕氣息,

但我卻無心過耶誕節,因為在12月17號,凌晨3點多,爺爺在馬階醫院過世了,

死於淋巴腺癌。


我向學校請了三天的喪假,向補習班請了一個禮拜,在家幫爸爸料理爺爺的後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在他給爺爺燒香的時候。


我記得那天在醫院裡,爸爸跟媽媽在太平梯裡面著西方而跪,一跪就是3個鐘頭,

從爺爺被送進加護病房開始,爸爸就每天守在爺爺身邊,直到天亮才由媽媽接手,

而他自己帶著滿身疲憊去上班,而爺爺去世那天,爸爸沒掉一滴眼淚,

只見大伯跟三伯都哭得好傷心,而我跟媽媽,還有弟弟也抱頭痛哭,就只有爸爸,

他一個人站在醫院裡長廊的盡頭,抽起他已經戒了8年的煙。


那天,當爸爸在醫院裡打電話回家給媽媽的時候,是晚上10點半,異常的寒冷,

林翰聰開著車載著我,媽媽,還有弟弟到醫院去,而那天,林翰聰加油站還有班,

所以他載我們到醫院之後,隨即到加油站去上班了。

但是讓我莫名其妙的是我在醫院裡的時候,竟從窗戶看到他的車停在路邊,

為什麼我會確定是他的車,因為他的車牌超級好記,5438.....


我走下樓去,慢慢的向他的車子靠近,想看看他在幹嘛?為什麼沒去上班?

我看到他坐在車裡,拿著張紙在上面畫著,那是一個女孩子的畫像,

長長的頭髮,園滾滾的大眼睛,太陽眼鏡戴在鼻頭上。其實我挺納悶的,

而且令我納悶的還不只一點而已。
第一:我第一次知道他會畫畫,而且還畫的很好!

第二:他不去上班,在這畫畫幹嘛?

第三:我在想他到底在畫誰?

第四:他異常的專心,連我已經站在他旁邊他都不知道.....


『喂!你在幹嘛?』我突然惡作劇似的喊了一聲,


啊!忘了,還有第五,他好像在掉眼淚......




「妳幹嘛啊?嚇死人啦!」他把頭別向另一邊,手在臉上擦拭著,並且很快的收起那張畫

『你幹嘛?不是要去上班嗎?』我問

「我請假了啦!」

『幹嘛請假?大夜不是薪水比較多?』

「薪水又不是我的!」他還是沒轉過頭來,手忙著收拾那張畫,

『不是你的?那幹嘛還做啊?』

「我只是幫朋友代班!」他收拾好那張畫,若無其事的坐在車裡。

『喂!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啊?』我把身子趴在車上,

他回過頭來看我,很害怕的眼神。

『你在畫誰啊?』我問,很故意的口氣問

「要妳管?」他居然開始兇了起來!?

『不說就不說嘛!幹嘛那麼兇?我是好心下來看看你為什麼沒上班一個人在這裡耶!

只是好奇問一問你而已,兇什麼兇啊?好心沒好報....』我好氣的罵回去,

還在他車頂拍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車裡,看著前面,我看得出來他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因為他的呼吸聲我聽得到,而他的胸膛因為呼吸而有明顯的起伏。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居然一句話再也罵不出來,我只是站在車門邊,

看著他的表情,再瞄一瞄那張他沒有蓋好的畫,心裡想著怎麼打破這奇怪的氣氛。

其實,我那天的情緒是很低落的,因為看到爺爺這樣,再加上爸媽,

還有親戚們都那麼難過,我的心情當然也非常差,脾氣當然不好控制,

而且他又那麼不懂得在女人心情不好時別採高姿態,當然成了我遷怒的對象。











但他那天確實讓我嚇了一跳,因為他不但沒有跟我吵,反而還下車,

挺直身子站在我面前,跟我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忘了妳因為妳爺爺的事而....我很抱歉.....」


我的表情怎麼樣?我當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驚訝的站在那像是被鬼嚇到一樣,

許久不能動彈。

他從車上拿出那張畫,攤開在我面前說:


「妳可以開始問了,我盡量回答妳....」


這時候吹來一陣風,一片樹葉打在我的臉上,痛,很痛,但我卻不沒有去摸我的臉,

因為他的聲音.....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面對面時,聽到他用那麼溫和的語氣跟我說話,而且讓我更難忘的,

是他那雙眼睛,憂憂的,很慎憐的,那般深邃的看著我的眼睛。
對不起,我也不應該這麼兇的....』我低下頭,向他道歉。


不知道我跟他在那站了多久?

我只記得我們好一下子沒有說話,夜半的中山北路還有些喧囂塵鬧,

身旁數台機車呼嘯而過,捲起的風吹亂了我的頭髮,我雙手捧在胸前,

我跟他之間的氛圍充斥著尷尬的味道。「妳不問嗎?」


他打破沉默,放下那張畫,稍稍彎下身子問我。

我抬頭,眼光在四處遊移著,我好想再看看他那雙憂藍的眼睛,但自己的視線卻...

卻這麼的不聽使喚。

『你多高?』我把手背在身後,鼓起勇氣看著他,

「咦?什麼?」他把身子彎得更低,

『我問,你多高?』

「我?182....」

『好!我問完了!你繼續畫吧!我要上去了!』


我轉身就跑,左手居然不自覺的向他揮手,我記得他那時的表情,呆呆的,

笨笨的,好像被無緣無故敲了一下頭一樣。

醫院的自動門打開了,我的心好像也打開了一樣,沒來由的一陣輕鬆感,

在心裡滿滿的,滿滿的,久久不散。


沒多久,爺爺走了,醫院的長廊上迴盪著大伯與三伯的哭聲,

媽媽掩著面站在爸爸身後,弟弟坐在椅子上大喊著阿公,阿公.....

我撫著弟弟的頭,靠在牆壁上哭了起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

他遞了一包面紙給我,在我肩膀上輕拍了兩下,然後走向我爸媽,遞面紙給他們。


是的!我又發了一個誓!


『如果林翰聰以後都這麼跟我相處,我趙馨慧也一定同等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