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暗絕望的人

天空一片灰濛，顯然有要下雨的前兆，我照著乃君傳給我的地址，來到了雅思待的這間專收精神科患者的醫院。

乃君說雅思已經從急性病房轉為慢性，內心有著些許忐忑，畢竟我從未進入過精神科的病房，刻板印象裡，會讓人有恐懼的感覺，畢竟電視上拍攝的精神科病房，實在過度喧染這種恐怖氣氛。

但現實的醫院裡，壓根感受不到那種詭譎，果然電視都亂拍！

裡面布置得有夠溫馨，牆壁粉刷的顏色非常陽光柔和，搞得跟嬰兒房一樣很有朝氣，我緩緩走到櫃檯，詢問好雅思待的病房位置後，來到了這個病房，不能進入內部，所以只能待在會客室，等待雅思的消息。

沒多久一位護理人員走進來，對我禮貌地詢問「請問是蘇毓杉先生嗎？」

額際三條黑線，雖然穿著打扮是像個男人沒錯，但我仍尷尬的說「我是女的…」

「抱歉抱歉！」護士也忍不住尷尬的道歉，隨後故作鎮定的，交給我一張紙說「雅思說她不想見妳，但託我拿這封信給妳。」

我收下信之後，護士便轉身走出會客室，我打開信來看，字跡還是很秀氣整齊，她在信裡寫道『毓杉，我想妳應該過得很幸福，所以妳不應該來見不幸的我，不管妳來的目的，是安慰我亦或是嘲笑我，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謝謝妳特地前來看我，但我希望妳以後就別再來找我了，我對妳未來的人生一點幫助都沒有，現在我只想要一個人，再見。　　　雅思』

我靜靜地讀了三遍，把信收進口袋裡，離開醫院的時候，我開始覺得這樣的內容以及思想，似曾相似，很像以前還是胖子的自己，也像極了現在的天空，灰暗陰沉。

我走到自己的愛車旁，正準備開門上車，手機忽然響起，我拿起一看，竟是四年少有聯絡的穆薈表姊，她那時交了一個死也不透露的Ｔ男友，然後就跑去國外遊學了，甚至連開健身房那天，她都沒辦法到場祝賀，只能傳訊息恭喜，怎麼現在才想起還有我這麼個表妹！？

我接起電話，穆薈表姊就笑著說『嗨！我回臺灣了喔！』

「妳還記得妳的故鄉是臺灣？」我忍不住酸她。

『幹嘛這樣！這幾年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欸！』穆薈表姊忍不住嘆氣，隨後續問『妳現在有空嗎？我們去星巴克喝下午茶！我介紹個朋友給妳認識？』

我無言地問「什麼朋友？妳男朋友？」

穆薈表姊呵呵笑了一陣『心有靈犀！也該給妳偷看一下了！』

「嘖！妳藏了四年才願意給我看！好意思說！」我嘴巴上雖這樣講，但我真的非常好奇那個被表姊看上的Ｔ，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厲害？

表姊竟然隱藏到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號人物一樣，所有臉書的訊息、個人網誌，照片留言，完全不露一點蛛絲馬跡。最誇張的是，我連那個Ｔ的長相都不知道，穆薈表姊吝嗇到連照片都不給看。

穆薈表姊語調顯得開心『這樣才會讓人有期待感嘛！就這樣囉！妳家附近的那家星巴克見！』

※※

我有些感慨地走進這家星巴克，多年前曾目睹穆薈表姊將一杯水帥氣的潑灑在一個男人臉上，如今裡面裝潢依舊，只是歲月卻不饒人。

才剛進去，就見到穆薈表姊對我用力招手「嗨嗨！我在這裡！」

四年的時間果然還是無法摧殘穆薈表姊的容顏，她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反而更有女性的魅力，總之還是那句話，夭壽的不老正妹。

我坐到她前方，發現只有穆薈表姊一個人，忍不住詢問「妳男友咧？」

「廁所。」穆薈表姊漫不經心地回答，隨後仔細地端詳我的樣貌，然後說「開健身房就是不一樣，妳的曲線越來越精壯，還好妳懂得克制沒過度訓練成大隻佬。」

我無言地看著表姊「再怎麼樣我也知道控制，綠巨人浩克只適合男人，但我不是男人。」

穆薈表姊微微一笑，眼神注視著我的身後，我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眼神深邃銳利，長相非常俊俏的型男朝我們走過來，看那身高似乎與我不相上下。

她身上那件量身訂製的西裝黑襯衫，雖然不知道價碼，但應該也值好幾個『萬』。

從頭到腳彷彿像個模特兒般的閃亮亮，讓我忍不住看傻了眼。

穆薈表姊掩嘴偷笑「毓杉，拜託妳不要一臉癡呆的望著她，妳知道一個帥Ｔ愛慕的看著另一個帥Ｔ，那種感覺很奇怪。」

我立刻收回『激賞』的眼神，看回穆薈表姊「妳該介紹一下了吧？」

「她本名叫韓典，來自中國，是個優秀又低調的人。」穆薈表姊一臉幸福的介紹。

「中國？」我有些訝然。

韓典微微一笑「我是出生在中國，但我的事業足跡遍佈世界各地。」

（PS: 韓典，『傻傻愛』後段出現的一個相當了不得的角色，她的身份是世界黯凰組織，一共五十個頂尖國家的總帝主。）

該說這位韓典自負還是驕傲，但是她散發的氣質告訴我她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韓典的眼睛雖然有著好看的雙眼皮，但眼神過於銳利，彷彿妳望著她的眼睛，她就能直接把妳這個人給看透，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懼，是不是做大事業的人都擁有一對這樣的眼睛？

只是最讓我好奇的還是穆薈表姊要怎麼結識到這位Ｔ，滿想聽她們的故事，正想開口問穆薈表姊，穆薈表姊直接說「如果妳是想問我跟她的相識經過，很抱歉我不能說，要等到她以後退休了我才能告訴妳。」

「搞什麼飛機這麼神秘？」我忍不住嘟嚷。

韓典望著穆薈表姊一眼，對著我說「這世界，有很多妳並不知道的人以及妳不知道的事，每天都在進行著很多交易，妳認為不可能發生的，其實一直再發生，如同我的處境還有身份。」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

如果這個人不是個『神話人物』，那就是個『絕對瘋子』。

穆薈表姊勾起韓典的手搖了搖頭「別說這麼多，她的智慧吸收不了妳的話。」

我翻了個白眼，不苟同的說「嘖…表姊，妳意思是我很蠢嗎？」

「那剛剛典說的話，妳聽懂幾成？」穆薈表姊笑望著我。

「呃….」

瞧我說不出個所以然，穆薈表姊說道「好啦！我不逗妳了，妳最近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我嘆了口氣，把雅思的事情簡略的告訴了她，只見穆薈表姊的神情變得很認真，她緩緩地說「妳知道嗎？能幫助一個人重新找回自己的意義以及生存下去的勇氣，是最偉大的事情，在這個混沌黑暗的世界，因為妳曾待過，所以妳懂得他們的心情，就該點一盞明燈，指引他們走回光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她連見我一面都拒絕。」我有些苦笑。

穆薈表姊吃了一口蛋糕「說到底，妳其實也該對她報恩，若不是她，哪有現在的妳？」

我低頭不語，當初雅思給我的動力，我記憶猶新，若不是她，我或許到現在二十幾歲還一事無成，可能胖到連走出家門都會被卡到。

一片靜默的同時，韓典拿出自己震動的手機，接起後說道「莫言，有什麼事？恩，我會注意。」

穆薈表姊臉色沉重的詢問「怎麼了？」

「要離開了。」韓典說完後，對著我說「毓杉，很抱歉，雖然想繼續和妳聊天，但我們實在該走了。」

我有點錯愕她們竟然真的準備快閃，正當她們兩人站起身，我耳邊傳來『咻』的一聲，眼前的韓典隨之倒地。

穆薈表姊一聲驚呼，蹲下身，著急地掉下眼淚「典！」

這下子演的是哪齣？該不會是在拍戲吧？我左右看著是否有攝影機，卻只見旁邊的人像看熱鬧似的朝我們這裡張望，哪來的攝影機？這是槍擊案現場直播嗎！？

可是我怎麼沒有聽到槍聲？

穆薈表姊摸向韓典的頸動脈，立即拿出手機，一邊撥打電話，一邊對我說「不要報警，不要叫救護車，沒事。」

韓典在此時睜開了眼睛，她面露苦楚的伸手從左胸口凹陷處，拔出一顆硬硬的金屬，朝著一臉擔憂的穆薈表姊說「好在今早妳提醒我要穿防護背心。」

穆薈把韓典拉回座位坐好後，認真地道「我已經聯絡莫言，她會派遣臺灣黯凰總部的人前來接應我們，預計十分鐘後就會到了。」

韓典淺笑道「妳不是黯凰成員真是可惜，不然妳一定會很優秀。」

我傻眼的看著她們的對話，請問她們把我當空氣了嗎？

盡說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穆薈表姊看到韓典沒事之後，鬆了口氣，最後才終於發現我的驚愣，淡淡地說「這就是我現在所處的世界，我有我的選擇，妳應該也有妳自己的選擇，如果說，妳依然對雅思念念不忘，那妳就把她從黑暗的世界裡拯救出來。」

忽然有三、四位身穿黑西裝，綁著高馬尾的女人出現在我們面前，走在最前頭的則是穿著白西裝的型Ｔ，我忍不住在心裡吶喊，這世界上有這麼多類似模特兒的型Ｔ嗎？一天還讓我遇見兩個！

「很抱歉，竟然勞煩到祇嵐出面。」韓典苦笑地說。

祇嵐淡然一笑「總帝主，您能沒事真是鬆了大家一口氣，但還是請您到我們的醫療部去做詳細的檢查吧！」

「有勞溫帝主了。」穆薈表姊尊敬地對那位白西裝型Ｔ點頭。

我依然傻愣在原地，現場不僅是我，其他桌的人也看傻了眼，一片靜默。

彷彿我們的世界真的跟她們的世界全然不同。

韓典在離開前，一手摸著左胸，表情痛苦的朝我說「希望妳別被嚇到了，樹大本就容易招風，亙古不變的道理，我其實不該在陌生的環境待超過十分鐘，希望妳能見諒，以後有機會，再請妳吃飯。」

「妳是…黑道大哥嗎？」我嘴裡只蹦的出這句話。

韓典露出微笑，望向穆薈表姊，穆薈表姊則對我認真地說「是大哥，但不是黑道，反正以後有機會再見面，我得走了，妳保重。」

傻眼的目送一行人離開，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剛剛的十五分鐘裡進入了電影的世界。

※※

之後，我只要一有空，就往雅思的醫院跑，每去一次，就被拒見一次，次數頻繁了，連裡面的醫護人員都知道我是誰。

屈指算來應該一個多月了，今天我仍是抱著可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跑到了醫院去，但這次，雅思終於願意見我一面了。

我坐在會客室內等候，沒多久雅思就開門走了進來，她的身型顯得非常消瘦，頭髮很長，遮住了左半邊的臉，右半邊的臉顯得非常憔悴，黑眼圈深的如同貓熊，她看到我之後，沒有笑容，只是冷淡地問「妳為什麼非要見我不可？」

「我就是想見妳。」我認真的看著久不見的她。

「見我！？」雅思的情緒忽然有些激動，然後把左半邊的頭髮順勾到耳後「見我這副怪物的樣子嗎？」

雅思左半邊的眉毛及眼皮後段下垂，臉頰部分的皮膚像燒燙傷後的傷口一般凹凸不平且一塊紫一塊紅，和正常的右臉頰形成了強烈的不對稱。

我不帶任何情緒，依然認真地看著她「妳不是怪物，妳是倪雅思，我認識的那個倪雅思。」

「妳到底想怎樣？」雅思語氣非常不友善，顯然毀容及悔婚的打擊，影響她的精神層面很深。

我抿著唇，緩緩地說「我想要幫助妳。」

「就憑妳！？」雅思嗤之以鼻的冷笑「妳要怎麼幫我？妳憑什麼認為妳能幫助我？」

「這四年多來，我一直沒有把妳忘記，因為妳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幫助妳走出黑暗。」我的態度很堅決，我知道倘若我有一丁點的微笑，儘管這笑容是善意，但依目前脆弱而又多疑的雅思來說，肯定自行解讀成戲謔嘲笑，必然再也不會見我了。

雅思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稍微緩和的問道「我這麼多年沒有聯絡妳，對妳哪裡重要了？」

我緩緩地說「曾經，我是個胖子，就算我從未招惹他人，卻永遠得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我沒有任何的朋友，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而且這個世界的顏色只有灰，一直到乃君以及妳的出現，我才終於體會交朋友的感覺，這對我來說是上天的恩賜，但除了感謝乃君之外，我這輩子最感恩的是妳，減肥需要很強大的動力以及耐心，才有辦法辦到，過程有多艱辛多痛苦，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好幾次我都想放棄，因為妳一直是我心裡的支柱，所以我撐下來，並且辦到了我一直以為不可能的事情，當初如果不是妳，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了。」

雅思又是一陣沉默，看到她的表情，我知道她回想到了之前，只見她忽然嘆氣地說「我當初其實沒幫助到妳什麼，甚至到最後我還疏遠了妳，妳都不在意嗎？」

我認真地說「感情的事情誰都勉強不來，我沒有怪罪過妳，而且，是妳讓我重新找回生命的價值，光是這個恩澤，對我來說是無價的，所以我希望妳過得好，我想陪妳一起度過這個黑暗，就只差妳點頭給我這個機會而已。」

雅思面色一沉，冷然地說「我現在這個樣子，每天照鏡子就覺得無比厭惡，妳要怎麼陪我度過黑暗？」

「我能體會妳的心情，這種煎熬我也有過，從小我就不愛照鏡子，因為我厭惡我自己的樣子。」我淡淡地望著她，續說「但是做人，不能討厭自己，因為妳都不喜歡自己了，又怎麼能奢望別人喜歡呢？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有人天生就長得很不美觀，但是他們對自己有自信，妳懂得，自信是最吸引他人的。」

雅思帶著憤怒的眼神瞪著我「我沒有自信…我沒有！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妳要我怎麼愛自己？我恨這張臉！我恨這張臉帶給我這麼多的不幸！我恨這張臉讓我永遠的失去了林國淮！我恨這張臉把我曾規劃好的未來一夕間全毀於一旦！」

望著雅思的激動，我忍不住將手覆蓋在雅思握緊拳頭的右手上，仍緩緩地說「自信是可以重建的，妳會思考，妳四肢健全，妳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完成，已經比世界上多數的人來的幸運了，妳有沒有曾經想做，卻一直沒有做的事情？妳靜下心來好好想想。」

雅思這一年多來的內心，一直在鑽牛角尖，永遠走不出因為毀容而被林國淮悔婚的世界裡，我相信她一定有過除了林國淮以外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被她給遺忘了而已。

雅思不悅地甩開我的手「還說這些做什麼？有什麼意義？我是我，妳是妳，妳辦的到，我就是不行！回去吧！我不想再說了！」

望著雅思離開會客室的身影，我暗自下了決定，我還會繼續來的，因為她雖然說出了那樣的話，但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動搖』。

她是可以改變的，需要的只是時間。

減肥之前，我只要遇到挫折就會自然而然地放棄，減肥之後，我學到了最寶貴的人生經驗，就是『堅持』，只要堅持下去，雖然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但是結果總不會太差。

我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帶雅思離開黑暗的世界，就不會撒手不管，會一直持續到她願意離開，我才會願意鬆手，畢竟她是我的初戀，是我曾最深刻也最深愛的人。

台長：

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或許曾有過這麼一個人

伸出援手拉了你一把，因為那個人的陪伴

讓妳走回正軌，重新定義了人生的價值

這個人，都會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