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重貼）



我去看電影《The Forgotten》的試映，Julianne Moore努力追查愛兒的下落，她和男主角在驅車途中，突然被追蹤他們的車子從旁撞上。「轟」一聲嚇壞了逃生的兩人，也一併嚇壞了電影院裡的觀眾。包括我。那時我左手正拿著爆谷，失魂落魄中倒了一身。


我是真的被嚇倒了，繼而愣在座位上，意識一時恢復不過來。電影裡撞擊的巨響夾雜玻璃碎裂的聲音，驚醒了回憶，似乎自己硬生生被揪著領子帶回到一場不久前親身經歷的車禍現場。同樣響亮的撞擊聲和玻璃碎裂聲，那種被巨大沖力拋起的晃動，人在裡頭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時撞車後我神智仍然清醒，拼命呼喊車中其他受傷的同伴們的名字，掙扎踏出毀壞不堪的車子。擋風鏡的玻璃早已碎裂一地，散落身子及車座上。一如此刻散落一身的爆谷。


片刻失神後我摸索撿起粘在衣衫上的爆谷，又想起車禍那時離開醫院後我回到家，臨睡前在頭髮中還摸出幾塊玻璃碎片，其中一片鋒利的邊緣沾著暗紅色血跡。


疼痛感覺早就消退，傷口也完善地復原了，往後只會淡成一道淺淺疤痕。人的記憶力很有限，有時候經歷過的事擱久了再提起時，仿彿是一則事不關己，茶余飯後聊開的故事，偶爾甚至懷疑是否確實如此發生過，抑或是哪個床寐間南柯一夢。


於是陰影成了回憶註腳。每次感官受觸動時記憶瞬間浮現，剎那間不費力就揭穿，我們辛辛苦苦偽裝的若無其事。


電影名稱翻譯過來是「被忘記的」，結果反而讓我記起了不怎麼願意面對的回憶。一位相識的醫生告訴過我，她曾在戰地行醫時被當地游擊隊開槍射傷，如今她說自己已完全康復，卻不諱言每次聽到電視裡的槍擊聲仍心有餘悸，並儘量避而不看畫面里的槍林彈雨。


就像我後來坐在另一個朋友的車裡，他在擁擠車陣中左閃右躲硬是奔竄出一條路，而我挨身靠在故意調低的座位上，企圖閉上眼睛安撫心裡那顫動的恐慌。看不見擦身而過的車輛和摩托車，至少比較心安。


可是闔眼後陰影在黑暗裡似乎蔓延得更為囂張。好像隨時會有車子會撞過來，毫無預警的，再來是熟悉的撞擊聲與玻璃碎裂聲。過於敏感，近乎一種神經質了。路上車笛聲此起彼落，我沒辦法向友人解釋我鴕鳥一般的窘態。我想，他大概也不會明白。




圖：去香港，豈能不搭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