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5 12:15:06一丁

21-2-06

脫下那鮮綠色的制服, 往貨倉那一邊走去.

這是仲夏的下旬, 外頭的太陽曬得正狠. 便利店的臨時工是輪班制的, 上午的工作做完了便可以放工回家. 這裡的老板是個滿面鬍子的胖子, 為人還蠻不錯.

「貨賣不去, 拿點回家吧!」
「那我不客氣了.」

所以我總會在下班後往貨倉裡拿一點快過期的杯麵之類的東西. 錢賺不多, 父母不在身邊, 預科的課程又未完成, 生活總得節儉一點.

「欣琳愛食海鮮口味的. 海鮮…海鮮…呀, 在這裡. 」

從便利店走出來, 一陣熱烘烘的空氣連帶塵埃撲面而來, 把我弄得一陣暈眩. 自幼身體不好, 患氣喘, 生活在這擠迫的城市身體從來未有好端端的. 便利店離家不遠, 但要走路的話也要花上十五分鐘. 摸摸褲袋, 剩下一個一元跟兩個一毫, 唯有提著那白底綠字的膠袋, 背著那側背袋走路回家. 從便利店徙步走回家絕對稱不上是一種悠閒的事情, 回家的路不是斜坡便是梯級, 只是光想也就夠難受了.

「噠…噠…」

紅綠燈把我從思緒中抓回來, 橫過了便利店前面的馬路, 再向右拐. 這裡站了個穿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的男生, 大概用了一整罐的髮蠟把頭髮弄得整整齊齊, 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男生手中拉著大概二十多個不同顏色的氫氣球, 第一次見他還以為他在等女朋友, 之後看他每天如是才知道那些氫氣球是出售的. 男生賣的氣球並不是年宵時賣的那一種錫紙氣球, 而是那些通通透透的膠氣球, 款式並不多, 全都是清一色圓形的. 抬頭看一大堆氣球升半空中, 擋在太陽前, 陽光穿過氣球透出不同的色彩, 像是用彩虹搓成似的.

「幹嘛沒有橙色?」
「都賣光了. 買別的吧! 紅色呀, 紅色也不錯.」
「嗯. 不了, 她愛橙色. 」

在這男生身後開始便是一條石板路. 石板路是由一片片薄薄的灰白色的石板沒什麼規律地堆砌而成的梯級. 它比這城市裡的任何一條街頭都要闊, 左右擺滿了攤檔, 攤檔之間還有一條去一條返的路, 而這裡的攤檔大多是賣古董的. 說起舊東西, 我對舊東西是有一種從小便有的情意結. 舊東西獨有那種缺陷美, 跟完整性最教我著迷. 對, 你沒看錯, 是「缺陷美」跟「完整性」, 這兩種東西看似矛盾但竟同時在舊東西一併出現. 舊東西經歷過一段長時間, 那裡損壞一點, 那裡花了一點是少不了的, 但這反而增添了韻味. 拿起了一件舊東西, 再想一想別人生產它的目的, 比方說, 一部壞掉了的相機. 它被製造的目的是為了記載一段段的過去, 它拍呀拍, 直到它壞了, 它的任務不就是完成了嗎? 那種內在的飽滿, 充實, 完整的感覺唯獨舊東西專有.

路走到一半, 在攤檔之間有一處並不顯眼的路口, 從這裡走進去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樓梯. 樓梯中間有一條扶手把路分成兩邊. 我偏愛靠左行. 路的兩旁種了不少樹木, 它們都被掛上名牌, 但我從來沒細心閱讀過. 樹葉長得不多也不濃密, 伸到梯級上的也不多, 外面的陽光還是會照進來. 有時候陽光被一兩片葉子擋住, 影子投到發白的路上, 這裡黑了一點, 那裡黑了一點.

突然奇想: 「難道我正走在一只巨型斑點狗的身上? 」

自己也不禁笑了自己一下, 都已經十八歲了, 竟想起如此無聊的事情來. 繼續走著, 終於看見那站在樓梯頂的那一支煤氣街燈. 聽說這是這城市唯一遺留下來的煤氣街燈, 我在這城市別的地方從未看過類似的. 街燈是由銅造成的, 一身暗啞的啡色, 大概被氧化又大概是被雨腐蝕吧, 街燈的顏色並不平均, 像是老婆婆的面一樣, 啡色的皮膚上長滿了斑點. 街燈的頂端有一個小小成六角形的玻璃箱, 上面再蓋著個三角形. 我喜歡在白天看這街燈 - 一支關著的街燈. 老爸說從前這煤氣街燈的確是用煤氣點火的, 那玻璃箱還會被薰黑, 過一段時候會有人來清潔. 但後來當局因為厭清潔的工作煩瑣和燃燒煤氣的成本昂貴, 所以現在的街燈只保留了外表, 玻璃箱裏已經改裝上了電燈泡. 晚上的煤氣街燈我當然見過, 從玻璃箱裏發出的光是白色的, 用來照明還是管用的, 但我總覺得格格不入, 感覺怪怪的. 雖然我未曾看過舊時候的煤氣街燈, 但我想不管在白天看還是晚上看, 亮著看還是關著看, 它都應該比現在的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