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25 00:13:28

發抖

我在發抖,分不清是憤怒或恐懼,每一次我都會這樣。

在我面前有一個高大的神經病壯漢,他打了我朋友。我想揍他,但是他整整高出我一整個肩膀。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手裡拿著一隻空寶特瓶。我車上唯一的武器。

我還是被打了,被打結束了對峙。有人過來解圍,事情落幕了。我的憤怒卻未曾斷根。我緊閉雙眼收縮全身毛細孔,豎起每一根寒毛,等待那根理應三秒內落下的熱熔膠。我等了五秒才張開眼,老師一臉訝異,雙眼圓睜,眼神複雜。她沒打我,叫我回座位去。她並沒有解釋什麼,但我知道她看見我被打過的陰影。

被打的地方會腫成一條,發熱。不管是藤條、熱熔膠、衣架或麻將尺;不管我是跪著、站著、閃躲、或是乖乖迎接它;不管造成的原因是跑去玩水果盤或電動、功課寫不完或月考退步;不管原因是我媽自殺但仍我與人嘻笑,不管原因是在草地上玩得手髒兮兮,我都看見那一條條紅色的龍蟄伏在我手臂上、臉上。也許我誇大了,也許我根本沒害怕過,但生物本能要我閃躲,那感覺我一輩子記得。

我無法停止發抖。已記不得原因、已記不得場景......每一個場合、每片零散的記憶,我都在那裡,也不在那裡。我像空氣一樣透明,每一下都像網球拍擊球拍時彈出的灰塵,瞬間,已記不得疼痛。

我在驚嚇,在發抖。我是空氣。緊閉雙眼和微翹的嘴唇。我已經消失,只剩發抖的振動。在身上僅剩四元時發抖,在她說她胃抽筋的時候,在一聲清亮的脆響,眼鏡飛掉到地上時,我已經墜毀。

我和全班一起半蹲,陰沉的老師擤著鼻涕,永遠在和女友吵架。而我只是不知道習作要寫哪個大題而已。也許我太漫不經心了,也許我可以全部忘掉。而我仍在發抖。在我趴到她身上的時候,在我湊上她雙唇的時候,我看見另一個緊閉雙眼的我。透明的,我只剩下呼吸。我又回到子宮,一個安全也不安全的地方。一個我想留卻不宜久留的地方。

我仍在發抖,在上台的時候,我會得到獎賞。在遇到瘋子的時候,我會沉默不語。我會逃走,我會生氣,我無法離開原地,只能等那振動離開我。我想大叫,但我未曾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