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成長的地方，街道小了，人老了。

媽從美國回來，我們有一年沒見了。時差讓她顯得昏沉。

父親在世時，他們堪稱是鎮上的模範夫妻，他們的感情好到曾經讓我對婚姻怯步，因為怕自己遺傳母親的驕縱和壞脾氣，又遇不上像父親那樣包容又好脾氣的男人…。我離開北上唸書後就一直留在台北，在空巢的那幾年，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生活？後來看了媽媽錄製的影帶，知道他們去過北京、上了長城，去了美西拜訪外公、外婆…，有些影帶年代久了無法開啟，斷斷續續像我片段的記憶；有一年，他們驅車北上陽明山看我，印象中的母親在父親身邊笑得很美麗，我知道她是幸福的。父親過世後，母親有一年多不願意走出家門，怕父親回來找不到她，後來的她不愛化妝了，穿著隨便了，神情落寞了，但在我心中，她還是很美麗。

年輕時上台北跟「馬它」老師學過美容的媽媽，在鎮上自己打裡著兩層樓的店面，經營百貨行跟新娘禮服出租，在那個年代是個時髦行業，她自然也是個時髦的人物。父親第一次心肌梗塞病發出院後，拉著媽媽到處認識朋友，說服從不運動的媽媽到他工廠的游泳社團學游泳，不能做激烈運動的他成了母親的最佳教練，母親從一隻旱鴨子到能橫度日月潭，並且多了許多運動同好，是父親有計劃的安排，多年後我們才明白...，那多出來的四年是老天對父親的回饋，讓他替心愛的女人打點好一切，才安心離開…；雖然，對我們來說，還是太早、太急…。

父親過世那年，哥辭去台北的工作回去陪著媽媽，他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聽母親說他從園區下班回家，總是坐在床邊沉默的聽母親說話，等母親睡了才上樓休息，不適應職場的鬥爭，後來他又重回校園，考上研究所修完碩士，應公司調派隻身去了美東工作。

我的婚禮上，哥哥代父親牽我走紅毯，像個小老頭似的，表面總是冷冷的對我，我卻一直都能夠感受他的熱度；我們只差一歲，他從小就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太三八、不正經，但很多時候，跳出來維護我的卻也是他…。記得，父親走後分擔家計的會議，他問也沒問，就決定我一個人在台北花費多，不用拿錢回家，他從不正面問我，卻迂迴的要媽媽問我隻身在外錢夠不夠用？…從小玩電腦的他看我這個機械白痴，應該是是用智力半殘的角度量測，每次我用電腦操做的問題挑戰他程式設計的深度，最後結果就是自討沒趣，被嫌慣了不夠認真也就皮了，好處就是當人家妹妹的，提問不經大腦還是可以繼續耍白痴，反正他也莫可奈何！現在的我和他，只剩下從家人言傳的訊息，和偶爾通上話的Skype。準備在美國置產的他，我想，是不準備回來了，因為那裡有他習慣的簡單…。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