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10 17:27:40碗碗.翁婉君

從冬眠中醒來




春天尚未真正結束,所以我猜測地球上某些特定角落的特定生物,仍在冬眠。

小學有一堂叫作"人文與環境"的課,那是第一次有人向我們解釋什麼是冬眠。就是在嚴寒降臨之前,先吃個飽,然後躲在地底下睡覺,用一場長夢來代替整個冬天。春天的嫩芽剛從岩逢中探出了頭,長夢結束,一切恢復原狀,生活繼續。不,或許應該說,經過一次漫長深沉的睡眠之後,它比冬眠之前聚集了更多的能量,顯得比以前更有活力和希望。當然,老古董般的男老師言間所指的,並不是人類。

我極其羡幕可以冬眠的生物們。雖然據我所知,我的朋友之中有人甚至不時想:什麼時候可以等到長眠到來?那就不必每天都活得不耐煩了。而這些神一樣的朋友,多數也是神的孩子。他們深信人一旦長眠,上帝就帶著天使動身把他們的靈魂牽到天堂,像一個小孩在花園追赶花蝴蝶,就那樣永遠快樂忘我。我不是基督徒,所以我不敢想像死亡,而我只能羡幕冬眠的生物們。

曾經,我在國外看過一個裝置藝術,題目是《從冬眠中醒來》。那是一大塊的冰雕,像一片透明冒煙的土地,裡頭埋了一個人(當然是假的),以一隻蝦卷曲身體的姿勢熟睡。冰雕四周還非常細心地播放著混雜春天鳥鳴的鼻鼾聲(以協助人們分辨出那"人"是在睡覺)。冰雕上頭,以一盞聚焦燈撒下一束黃色的光線(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是陽光),在裸露的身體上。假人的頭上(距離冰雕的平面大約半尺),長出了一棵植物,在冷空氣中展現它鮮嫩的新綠。植物看來是真的,每一片葉子上還因為冰冷而冒起幾棵露珠(也許應該只是水珠)。這株插在冰雕上的植物看來新奇,而我也很好奇藝術家是如何把一棵仍然有生命的植物種在冰雕上。

對於這裝置藝術我一直印象深刻。我漫長的工作生涯,在我一畢業即開始無限期地存在。如果我也可以在工作一年之後來一次冬眠,像《香水》裡的葛努乙那樣,躺在山上最貼近大地的崩坑裡,吸純度最高的空氣,不問世事,不見任何人,不斗爭,不去看世界的不平,不貧困不飢餓,就那樣最根本地活著,也許,累積多時的憂愁,在再度醒來的那一刻也會不見了。

而我想,冬眠這種類型的休息狀態,似乎有點適合我這一慵懶型的創作者。在頹靡接近兩個月之後,我重新張開眼睛,並且希望在照鏡子的時候,瞧見頭上也長了一棵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