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5 14:14:42Katle and Joe

福特萬格勒〈筆記 1944-45〉/《筆記 1924-1954》選粹


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1880-1936),《西方的沒落

在福老筆記找到一條最短的筆記,是列於1944和45年標題下唯一的一則。而1944和1945年各有份量不薄筆記內容。原以為這一則簡明易懂,著手翻譯才發覺意涵並不簡單⋯⋯
雖是短短一條,可略微窺見福老思想的一縷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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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萬格勒〈筆記 1944-45〉/《筆記 1924-1954》選粹

[原文見下]

(根據史賓格勒的說法)可以分「早期」和「晚期」的人,這和年齡、健康、才能、成就無關。而只有介於中間階段的人才能進入藝術。因為早期人過於遲鈍(dull),而晚期人又太聰明(clever),因而都與藝術無緣。他們各有不一樣的需求,也都相信這世界跟他自己是一個樣兒。今日的世界不再如伯斯卦(Ernst Buschor)這類考古學家、或品德(Wilhelm Pinder)這類藝術史家以及其他人等所寄望的那麼全面地「晚期」,這只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晚期」人的特質:不再需求或不再能夠進入藝術之中。這是自我放棄和沒落(decline)的第一個明顯徵兆。他們從過去覓取藝術,那是真正已經過去的(例如,巴哈和莫札特時代的),而不是我們藉由傳承而繼續鍾愛的過去。在此同時,他們做出聰明過頭又混淆的藝術,以致無法表達完整的人(person)。上述前後兩件事是相互關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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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萬格勒1944-45筆記的譯後補充:

首先,關於早期與晚期人的說法,只找到史賓格勒《西方的沒落》中的說法,但願不至於離譜:
「⋯⋯從文化方面,史賓格勒對比了埃及、古典、阿拉伯和西方四種高级文化。這四者都有自己的前文化時期。這一時期的統一特征是:“原始的表现形式的混亂。神秘的象征主义和樸素的模仿”。文化時期的特征是:“一種由整個内部存在形成的風格的生命史。最深刻的象征的必然性的形式语言”。文明時期的特征是:“無内在形式的生存。作為一種尋常事物的大城市藝術:奢侈、享樂、神經刺激:藝術式樣的迅速改變 (舊式的復興、新式的任意發明、各種剽竊)。” (見《西方的没落》評介 / 李國山)
福老這兒指的早期、中期、與晚期人,似乎即脫胎於史賓格勒的前文化、文化、與文明三個時期的說法。

其次,福老根據史賓格勒而引申(?)的說法,顯然意有所指。
廿世紀初期到上半葉(尤其二戰之後),正是現代主義藴發到興盛之時。本文中,可以看出福老自比為中間文化階段的人;而那些追逐流行風潮的,他稱之為晚期的人,儘在外表形式上爭奇鬥豔;在他來說就是正走向沒落的人。對照史賓格勒對末期所謂的文明時期的描述:“無內在形式的生存⋯⋯奢侈、享樂、神經刺激:藝術式樣的迅速改變 (舊式的復興、新式的任意發明、各種剽竊)。” 再看看廿世紀以來藝術上繽紛的演變,倒有幾分相似。恐怕退一步來看,目前在各方面正是墮落頹廢的時代。這麼來說,益愈顯得福老是前瞻性人物,或許到了本世紀中葉他將成為前衛的代表呢!

而「他們從過去覓取藝術,那是真正已經過去的(例如,巴哈和莫札特時代)」這句話所指的,恐怕一方面是刻板照譜演出,另一方面是標榜以古樂器演奏還原當時音樂的演出;福老將歸為“早期”的人。並且,在福老眼中,早期人與晚期人有時是同一種人的不同展現,而且都不是完整的「人」的呈現。

最後,福老挪用了史賓格勒的文化分類,啟發自己非學院式的思考。這種非正規的思考方式,賦予福老在思考和想像上無比的自由,以發揮和創建一己獨特的視野和觀點。福老本人在眾多指揮家中算是異數,不但沒進音樂學院,也沒正式學過指揮,算是音樂的圈外人,卻在音樂詮釋上成就了無與倫比的功業;是以自己的生命歷練作為代價淬煉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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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譯原文:

Notebooks /1944-45

There are ‘early’ and ‘late’ people ( according to Spengler ), independent of age, health, talent, achievements. Art is only accessible to people in an intermediate stage. The ‘early’ is too dull, the ‘late’ is too clever for it. There is never any communication between people who are at different stage, between early and late people. They have different needs, and each believes that the world resembles himself. Today’s world is not so uniformly ‘late’ as the Buschors, Pinders and others wish to perceive, since this is the way they are themselves. 

The characteristic of the ‘late’ man: no longer wanting or being able to find himself in art. It is the first clear sign of self-renunciation, of decline. They seek out the art of the past that is very much at the past ( that is, Bach and Mozart ), not the past to which one is still attached by tradition. At the same time they make an overly clever, confused art that no longer expresses the whole person. The two things are conn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