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作者又是演員的悲劇英雄史詩》——聆聽福特萬格勒盤帶的心得
Wilhelm Furtwängler,1886年1月25日-1954年11月30日
《既是作者又是演員的悲劇英雄史詩》——聆聽福特萬格勒盤帶的心得
昨天(7月10日)可謂台灣福特萬格勒迷最興奮企盼的一天。終於,我們可以聽到最接近現場原音的福老音樂。位於捷運明德站旁的《古殿音樂喫茶》舉辦了一場福老的盤帶音樂欣賞會。感謝《古殿》王信凱先生和台灣盤帶教父喻紹發先生的合作,讓我們對福老音樂的體會更進了一層。
當天聆聽的曲目有:
上半場:1950年指揮維也納愛樂的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
下半場:1952年指揮柏林愛樂的孟德爾頌小提琴協奏曲,曼紐因獨奏。
安可曲:1. 1954年四月指揮維也納愛樂的布魯克納八號,慢板樂章。
2. 崔斯坦與伊索德,EMI錄製。
貝多芬第七交響曲的第一聲齊奏出來,其厚重度及低頻與鼓聲的穿透力、以及接著出現的旋律,居然展現了絕對寧靜的世界,這無疑是大師之聲。(讓我想起麥可·傑克遜說過的一句話:好的音樂帶給人寧靜。)
四個樂章環環相扣,福老的確把他的演繹擺在一個完整的透視裡,由近而遠(或由遠而近——如果聽到後頭再往前回溯的話)。
第二樂章的慢板送葬進行曲,居然沒有我設想的悲傷氣息,反而是極度內斂收束的情感抒發,令我想到希臘的悲劇精神。就如有人說他「以如此不可抗拒的意志所實現的音樂,不免反映了末日的巨大災變」,而他的回覆是「你知道,我是個悲劇作家(tradgedian,悲劇演員)」。(參見:福特萬格勒的連續夢魘)
而這個樂章讓我見證了他的這一身份。
他沒有一般所謂的脫離現實的浪漫激情,他的情緒激盪和變化是依附著現(真)實世界的變化而起伏著,並總是回到那如如不動的中心——人性平衡的根底;如他所說的:「⋯⋯以完美的連貫性構思一件音樂作品⋯⋯賦予心靈律動一種新的建構上的平衡。」(參見同上)
做為音樂高潮的最後樂章,則充滿狂喜和對生命的積極與肯定。當我聆聽至此,對他生前所遭遇的一切否逆都釋然了;因為他已經超越並戰勝了所有的敵人,在那生命的高峰上,與造物者同遊。
所以,喻先生所安排的安可曲之一——福老1954年四月最後一次指揮布魯克納八號、其中的慢板樂章,福特萬格勒把臨終前的心境交代得一清二楚,因為再過幾個月(11月)他就過世了。這裏他面對死亡時,展現了先是矛盾而最終平和的變化。其中既有對生命的依戀、對死亡的疑懼,也有釋然的放下——最終疲累了、放下了,沒有一絲怨念。
這樣的結尾,讓我想起上次在《古殿》從留聲機聆聽福老1938年指揮柴六的結尾:實實在在對痛苦的安撫,如《心經》所言「度一切苦厄」。恐怕唯一消極的結尾是1942年四月希特勒生日前夕指揮的貝九,在那兒,他對人類未來的前途心灰意冷;或,預見德國的毀滅?(參閱:福特萬格勒、希特勒和貝九)
如這首布魯克納八號,福老在1954年所指揮的樂曲中,作為最後一次演出的,不少傳達了如輓歌般的白鳥之歌。例如1954年五月演出的田園交響曲第二樂章的片段,就傳達出對人世的告別之意。(請參閱:《聆樂手札:福特萬格勒的貝多芬《田園交響曲》1947和1954)
下半場的孟德爾頌小提琴協奏曲,不用說,曼紐因純淨自然、不見鑿痕的琴聲幾可融化聆樂者的心。然而最令我驚訝的是:作為協奏的樂團,福老能如此貼切地將樂團與獨奏融合為完整的一體;他並未突出自己的樂團,也沒有將樂團降為陪襯的角色,而是將獨奏與協奏不見裂縫的緊緊交織融合在一起,如一件活脫脫的有機體,這才是大師的功力!
總之,這回聆聽福老的盤帶,真給我開了耳界。雖不能說百分百的入室親炙,但幾乎可一窺堂奧了。
惜最後一曲《崔斯坦與伊索德》因故提早離席,未克聆賞,殊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