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7 20:25:32Katle and Joe

鋼琴家如何妥善運用鋼琴 (三) ——"Coping with Pianos”
 / 布蘭德爾


極強的、極活潑的 / 威廉布許 繪

這一節裡,布蘭德爾分析了鋼琴家和聽眾在音樂廳以及家中音響前所遭遇的一些經驗⋯⋯

鋼琴家如何妥善運用鋼琴(三)—— "Coping with Pianos” /
布蘭德爾
摘自“Musical Thoughts & Afterthoughts”
英文原文見:
"Coping with Pianos第三節 

III 

在唱機(留聲機)的錄音時代,由於音樂會中使用不當的鋼琴來演奏,而減少了現場音樂會的感動力。演奏者原該獲得機會與他自己的錄音一較長短;但是,錄音時段使用的鋼琴,比平常音樂會的鋼琴挑選得更仔細,而且狀況保存得更好,因此他有機會勝出的嗎?尤其錄音棚中,調音師經常隨侍在側,隨時準備解決每一個細小的爆裂聲和太大聲的音鍵。此外,在錄音棚中可以藉由重複而改進狀況,或解除緊張焦慮,消除注意力的盲點,在完美的安靜氣氛中與自我親密融合,不必因觀眾發出的咳嗽聲而分心——難道,所有這一切造就的產品,真的更接近演奏者的理想?而音響工程師,難道不是藉著技術,盡可能以最佳的鋼琴聲音誘導聽眾的耳朵,幫助聆聽者擺脫音樂廳座席上接收的不良音響?

幸虧現場的音樂錄製情況中,真實性比較少被美化。面對鋼琴演奏時,現代錄音技術似乎陷入連接不斷的問題。為什麼在 1930 年代這麼容易做出好的鋼琴錄音?當我在聆聽柯爾托、費雪、和許納貝爾的唱片錄音時,感覺自己就像身在滿意的音樂廳裡、坐在滿意的位置上聆聽:偉大鋼琴大師的音樂特質明顯呈現、鋼琴的聲響在各個音域都均勻一致、動態高潮和輕柔音符傳達同樣的說服力。若想用科技上的解釋向我證明:「早期的錄音技術無法做到忠實的再現」,這企圖無法動搖我深刻感受到的印象。

在我來看,過度修飾的現代錄音科技,似乎很容易造成聽眾見樹不見林。甚而,近來某些唱片需要搭配非常特殊的喇叭,然後要安放在正確的空間裡,以獲得適當的物理統一性——要不然鋼琴的高音和低音會分離開來,聽起來像出自不一樣距離的兩台鋼琴。早期 78 轉唱片的錄音師,也許完全天真地將音樂當作水平的連續聲音來閱聽;但他們的當代同僚,懷著強有力的音樂和科技能力,難以擺脫垂直聆聽的習慣,因此密切並仔細地檢查聲音同時發出的銳利面——這是現代錄音帶剪輯手法灌輸他們的第二天性。

而藝術家在極特殊而祥和的與世隔絕狀態中,所獲致的自我圓融是怎麼回事?他真能
面對鋼琴的缺點、怪毛病、和一堆噪音而無動於衷?他難道不是一次次離開鋼琴暫停彈奏,為了進入播放室聆聽重播?而在音樂會中,鋼琴家實際上不是想跟自己對話嗎?——當然想,但只限於作曲家似要他這麼做時,例如某些貝多芬的慢板樂章中,音樂撤退到內心世界的時候。就算在這個時刻,演奏者想要讓他內心獨白被偷聽到的念頭,在在影響著他的演出;這時,即便是輕聲細語、囁囁私語,都會讓觀眾清晰聽到。聽眾感覺得到演奏者信任的幻象,是音樂會現場感人的經驗。個別的聽眾被揀選了:演奏者惠予他最內心的秘密。縮短聽眾與舞台的距離可不是容易的成果;演奏者須為此努力。透過喇叭的聆聽者,原來現場有利的特權轉為過期的事件;任何情況下,他都是與唱機獨處,如果他想要的話,他可以在加倍音量下碰巧聽到演奏者的“秘密”:就在他面前一臂之遙,巨大而穿透。透過錄音的播放演出,其成功不靠聆聽者的專注。它早已發生了,現在無需他的努力而平穩播放,直到他關掉唱機為止。在音樂廳裡,每一位坐著不動的聽眾是演出的一部分。聚精會神的演奏者為觀眾席充電(輸送激切的張力; charges the electric tension 雙關語),而獲得加倍的回報;因此,觀眾做出他們的貢獻,幫助鋼琴家妥善運用鋼琴一起演出。至於在家裡的立體音響前,理想的聆賞者會努力達到從音樂會汲取的類似專注;正如鋼琴家在錄音棚為想像的聽眾演奏一樣。

(全文完)

[ 原文日期:19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