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她以笑容取天下

‧對談《笑裡藏刀》（「小說36計」叢書之一）

／趙政民VS. 黃武忠

【按】：本篇對談，當時化名「孫文瑞」刊出。

多爾袞是誰？他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眾多兒子之一，是清太宗皇太極的弟弟，歷史上稱許他「倡謀出奇」，並讚譽他「首先統眾入關，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疆陲，一切創制規模，皆所經劃」。

　　從他開始（不是康熙皇帝），清朝才成為統治全中國的王朝，他是愛新覺羅家族中，「君」臨天下的第一人。

　　《笑裡藏刀》敘述多爾袞與皇太極之妻、順治（福臨）之母——莊太后之間的一段恩怨情仇。長久流傳民間「太后下嫁」的傳說，就是講述他倆愛恨交織的愛情故事。

．用刀高手／范文程

黃武忠（作家，「國立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主任秘書，以下簡稱「黃」）：「笑裡藏刀」也就是口蜜腹劍的意思。表面上永遠笑臉迎人，骨子裡時時磨刀霍霍，俗稱「笑面虎」就是這種人。但是，我們今天談到的「笑裡藏刀」，有些悖離了這項定義，主角之一—莊太后，純以她的善良秉性，來執行這一計略，偏偏做的天衣無縫，讓我好好上了一堂了解人性的課。

趙政岷（《工商時報》企業生活組主任，以下簡稱「趙」）：莊太后、多爾袞、范文程三人，是本書的靈魂人物。三個人在歷史上都非常了不起，值得一提再提。我們不妨先從范文程談起，你認為如何？

　　黃：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在「三十六計」的「借刀殺人」計中，范文程借崇禎之刀，殺了良將袁崇煥，自毀長城；這一回他不再借刀，而是「藏刀」了，刀來刀去，顯然是個用刀高手。

　　趙：他確實不凡，喻之為「不世出的策略規劃家」也不為過。他靜觀大局變化，順應著大形勢起伏，進退自如，即使遭逢巨變，也能忍辱不語，伺機而動。他了解周圍每個人的性格，在大浪浮沉之中，因人設計，完成了他心裡的大願。

　　黃：你所說的「大願」，指的是眼見明朝日趨腐敗，盜賊四起，民不聊生，他希望能投身於新興勢力，挾優勢的武力，一展長才，以廓清宇內，讓百姓活在一個安和樂利的社會。

　　趙：確實如你所說，這心願一向是中國知識份子所背負的十字架。但他也歷盡滄桑，洞悉人情，是個懂得明哲保身的老狐狸。他知道「逆取順守」的道理，既使建立了傲世功勳，也都寫在他人的功勞簿上。他會「讀人」，他充分利用莊妃（莊太后）的良善，使多爾袞疏於防範，落入他精心佈置的陷阱，使奪位大計，功虧一簣。

　　黃：多爾袞太精明了，平常人那能奈何得了他？他處處防範，時時算計，卻碰上一個事事不爭，希望善始善終，甚至為了顧全大局，連自己都可以「嫁出去」的莊太后。他反而跌入施展不開的困境，窘極了。

　　趙：所以說啊，《笑裡藏刀》這部書裡的計略精神，范文程才是真正、而且唯一的設計者和推動者。多爾袞和莊太后都只是他的大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黃：這是做為一個大策略家的樂趣所在。坦白說，若非多爾袞有超乎常人的聰明，范文程還不一定會成功呢！我們看到一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實例，因為一山還比一山高啊！

．睿智之王／多爾袞

　　趙：就像我們開頭所介紹的，多爾袞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領導人物，史上稱他為「睿智之王」，少了他，會不會有「大清王朝」還是個未知數呢！他的命運非常悲苦，努爾哈赤死時，他的母親阿巴亥被迫殉葬，所擁有的正、鑲黃旗的旗號，被繼位的哥哥皇太極取去，同母三兄弟，一直活在隨時被殺的陰影之下。等他年長之後，童年的艱辛，把他訓練的十分機警，他苦讀經籍，「於諸昆季中，最稱勤學」，又隨著閱歷增加，學會了在逆境求生的智慧。

　　舉個例子來說，皇太極取得皇位之後，當時的擁戴者，自恃有功，並不真正臣服。多爾袞非常明確的站到皇太極一邊，喊出「尊汗抑王」的口號，協助皇太極鞏固了權位。他既翦除了皇太極的羽翼，也除掉了日後強大的競爭者。他在皇太極面前唯唯諾諾，忠誠地執行皇太極交付的任何任務，因此獲得了皇太極的完全信任。

第二個例子是，當他被皇太極充分信任後，被冊封為「和碩睿親王」，出掌吏部，可以升免官員，權位極大，所以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實力。

第三個例子，他自任統帥，打了好幾次決定性的戰役，如「松錦之戰」、「山海關之戰」（入主中原），建立起他在八旗中不可搖撼的神話，奠定了他的領導地位。

　　黃：在周遠廉和趙世瑜著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全傳》中，說他「最有政治頭腦」，「足智多謀」，「能敏銳地發現臣僚們軍事建議的價值，並立刻加以利用」。從他的一生，可歸納出四個大優點：1.志向遠大，知識淵博；2.精明強悍，勤勞任事；3.反對虛飾，追求實效；4.重視言路，不搞一言堂。他死後，雖被剝奪了所有榮耀，但到了乾隆皇帝時，終於為他翻案，詔諭說：

「策念我朝定鼎之初，睿親王實先統眾入關，肅清京輦，檄定中原，前勞未可盡泯。」

．笑裡藏刀／莊太后

　　趙：在《笑裡藏刀》裡，和多爾袞唱對手戲的莊太后，也同樣不可輕忽。在小說中，她被塑造成事事無爭、品性端正、善良純潔；而事實上，她是一位聰明狡黠，知所機變的女子。

　　黃：對！對！「真實的她」和「小說裡的她」不太相似，我寧可相信她是個厲害角色。民間傳說中，明朝降將洪承疇繫於獄中，不肯降清，絕食求死。她自恃美艷，前去勸降，規勸時，看他不時用手拂去衣衫上的落塵，她就斷定洪承疇不會自殺，因為連衣裳都如此珍惜，更何況自己的性命？（另有一說是范文程勸降）

　　趙：皇太極猝死，並沒有安排好接位之人。當時正、鑲黃旗的大臣們，眼看八王（和碩貝勒）分裂，最後形成豪格、多爾袞與福臨之爭。大臣索尼等人倡言：「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多爾袞見形勢變化快速，不如「立幼輔政」，再徐徐圖之；再加上豪格是庶出，缺乏正當性。在這節骨眼上，多爾袞與莊太后連手，排除了最強而有力的對手豪格，可見莊太后並不是好惹的。

　　黃：更有趣的是，當年多爾袞代表皇太極前去蒙古迎娶莊妃，他們年紀相仿，郎才女貌，據說彼此在迎親歸途中，都動了真情，一縷情愫，從此魂牽夢繫，兩相難忘。所以，有一種傳說，福臨根本就是多爾袞的兒子，所以多爾袞寧可攝政，也不奪自己兒子的皇位。不過，本書作者沒有擷取這一段鄉野傳奇。

　　趙：清朝野史確有這種傳說，而且信者甚多，所以，等皇太極一死，「多爾袞……出入宮禁，時與嫂侄居處，如家人父子。……而博爾濟錦氏（莊太后）且年盛，獨居寡歡，以為彼功多，且讓帝位而不居，非以身報之，曷足以極其功？以是遂通焉」。

　　黃：「太后下嫁」疑案，其來有自，倒不可全委之小說家的編排。其實，坊間曾有「興亡兩太后」說清朝軼事；興，就是莊太后；亡，指的是慈禧太后。可見莊太后在前清的地位之高。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趙：范、多、莊三人都非等閒人物。作者將三人的關係，化約成一則愛情故事，其間的主軸卻是一場皇位爭奪戰，莊太后猶如菩薩下凡，多爾袞則是惡煞擋道，范文程把這雙男女，變為傀儡，他自己則成了提線的人。

　　黃：史載多爾袞嗜食牛肉，偏愛毒蛇惡蟲，又好吸煙，因此渾身惡臭，連唾沬都有一股腥氣。雖然多病，人卻十分好色。莊太后以冰清玉潔之身，侍奉這位大野心家，以甜美如蜜的笑容，消溶了這位對頭防範之心，在冥冥之中，似乎一切自有定數，掩卷之時，也不免為之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