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是我惟一能夠紀念您的方法。
現在的您，好嗎？
1999年4月24日至今，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
至少在我心裡的您，依然清晰。

仍記得那天星期六，上完了半天的課，
剛踏進屋子沒五分鐘，就接到媽媽撥來的電話。
才喊了我的名字，媽媽情緒瞬間崩潰。
”婆婆去世了”她說。
我靜靜的，發不出聲音，頭腦一片空白。
然後無需三秒鐘，眼淚狂飆，我講不出任何的話。
我記得那一刻喉嚨很痛很痛，但我的心更痛。
握著話筒的手顫抖不已，
在眼前室友的工作檯面慢慢被我的眼淚掩沒。

”怎麼辦？婆婆去世了？”
流淚，我接受了您去世的事實？
但又不停的問自己，您真的離開了我們嗎？

那天，是我首次離家滿一年又一天。
這是您幫我紀念的方式嗎？

腦海中您的樣子動作表情不停盤旋，
還有數星期前撥電給您聽到的您的聲音。
”遲些再打電話給你。”
我說過這句話的，您也聽到的。
但卻永遠都無法兌現，
我遺憾而永遠接不通的聲音。
也遺憾於見不到您最後一面。

爸爸搶過電話，”不要哭”他說。
他的聲音很冷靜，但我知道他也一樣很難過。
聽爸爸不斷在我耳邊重覆著”不要哭”的聲音，
我努力壓抑著情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眼淚繼續流著，喉嚨加劇痛著。

”妳要不要回來？”爸爸問。
我無法發出聲音，
我知道只要一開口，情緒將再次崩潰。
拚命點頭，但爸爸看不到。
”嗯…”我用力的擠出了回答。

放下話筒，擦干淚，努力整頓情緒。
我馬上衝出去，
為回去的一切張羅－－包括買一張明天最早起飛班機的飛機票。
這一切仍是那麼的歷歷在目。

我忘了在轉機等候飛行的時間是如何渡過，
我只知道那段時間，卻是如此的漫長且難熬。
希望趕快抵達，又害怕很快會抵達。
好不容易終於飛機下降了，
在出關卡的一段路突然變得好長好長。
我即將要面對最難過的時間了。
我應付得來嗎？那時候我甚至不想走出去。
坐在車上，爸爸身上那件白色的素服，
至今，閉上眼睛，感覺還是一樣的刺眼。

回到了家裡，伯伯和姑姑們全聚在一起。
我跟大家打了招呼，大家臉上都蓋著一層笑容。
但誰又真正笑得出來？
寒喧、聊天，沒有人敢觸到話題。
我努力的控制著視線，
不敢讓它瓢到您住了十幾年的房間。
在樓下待了片刻，我上樓，身後跟著大姑姑。
才開口說了一句話，平日豪邁開朗的姑姑突然抱著我痛哭。
”婆婆走了…她不要我們了……”她喃喃的。
再一次，我不讓自己哭，盡管眼淚早已濕了我的臉。
我不能哭，我安慰著瞬間變成了小孩似的姑姑。
”不要再哭了，妳哭，又弄到她哭……”
媽媽不曉得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一樣滿臉的淚。

然後我們談起了您生前的事情，
那些不管我們再做什麼都無法彌補的事情。

但，生前不孝順，等人死後才來後悔，
有用嗎？

我慶幸著自己在您生前，
是最接近您，為您做過最多事情的孫女。
雖然，我並不是您最疼愛的。

還記得中學時某天我帶著飢腸轆轆的身軀回家，
又找不到東西吃。
是行動不便的您一級一級爬上樓敲我的房門，
然後把一包餅干遞給我，
您說您不喜歡吃，太硬了您咬不到所以給我吃。
那一刻我好想哭，雖然最後我沒有。
但這件事情一直放在我心裡。
我知道您也是很疼我的，只是沒有比對哥哥那樣的明顯。
不是嗎？從我出生開始，我們就住在一起，
彼此生活在一起那麼久了。

我深深懊悔著有時候對您的態度不好，
深深的懊悔著有時候對您的不耐煩。

眼看著從前黏在身邊的小孩一個個長大了，
開始不再理會自己，我想您的失落感一定很大。
但寡言的您並不擅表達，而常惹來後輩們的惡言。
可是為何從前的我們並不曾理會過您的感受呢？

沒有您，就沒有我們。
但我們，卻不曾珍惜過這樣的緣份。

一直到送您上山。
在家鄉的那一個星期，是怎麼過的呢？
渾渾噩噩的，一來一回，
您就這麼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

不知不覺就過了五年，
您仍然一直存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
雖然到現在，想起您，偶爾總還是會讓我流淚……
於是在五年後的這一個日子，又想念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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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寫
2006 刪改

到今天，比2004又多了兩年，終於一切人事全非。
盡管現實中所有事情都改變了，但腦海中的，還是如此的完好無缺。
我會學會用感恩的心，來想念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