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離開老家，我開車前往阿凱的住處，雖然十幾年沒回來，但還是有印象，只不過路變大條了，房子變多了，以前整片的稻田竟也蓋了一棟又一棟的高樓大廈。

在科研社的那段日子，常去阿凱的家，或許因為他是個很好相處人的吧。

不只是物理科學的討論，私底下我們也常相約出門，他是個很好聊天的對象，阿凱很聰明，會玩又會讀書，他說想來科研社的原因很簡單，他覺得周遭的朋友都太笨了，希望找一些聰明的朋友，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套句叔叔的研究理論，他的靈魂應該很老了吧，一身功夫學了幾千年，所以才這麼厲害。

酸葡萄心理，這是科研社很多許多同學的心聲。

不知阿凱經過那件事之後變得怎樣了，他的個性是最開朗，最會釋放壓力的，遇到這種事，應該只有他可以順利地走出來吧，

其實升上三年級後，阿凱剛開始還常找我聊天，但之後就很少了，或許是我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也或許是看見阿凱就會想起那場意外跟小敏，讓我的心裡痛苦難耐，所以就乾脆逃避不見面，這是最簡單卻也最受傷的辦法。

「請問阿凱在家嗎？」我按了電鈴。

「他還沒回來，請問是哪位。」一個很可愛的聲音，小女孩探出頭，她把門開了一個縫，鐵鍊還是鎖上的，一雙小眼睛很機靈地看著我。

「你是阿凱的女兒嗎？想不到這麼大啦。」

「哈哈。」小女孩笑得很大聲。「才不是勒！」

「那妳是？」

「叔叔說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

「這樣啊，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去買晚餐，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了。」

「那我可以進去等嗎？」

「叔叔說不可以讓陌生人進來。」

「沒關係，我在這等他就好。」

「那我陪你一起等。」小女生的童言童語真可愛。

「妳今年幾歲啊。」

「叔叔說不能隨便告訴陌生人幾歲。」她比了一個七，對著我說。

「我是你叔叔的好朋友，應該不算陌生人吧。」

「我叔叔說只有好朋友才會騙人。」妳確定妳只有七歲。

「那不然我們就這樣聊天聊到妳叔叔回來好了。」

「好啊，反正我也很無聊。」小妹妹妳這樣很容易被拐跑啊。

「妳叔叔平常是個很好玩的人嗎？」

「哈哈哈，我叔叔一點都不好玩，他只會自己躲在房間裡。」

「是喔，其實我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他了，想不到他變的那麼孤僻啊。」跟我的印象差很多。

「小妹妹妳讀書了嗎？」

「叔叔說念書沒有用。」

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個男人喊著。

「我買回來了，小如。」阿凱的聲音，我知道是他。

阿凱看到我表情略顯驚訝，但也只有那麼一下子而已，多年不見，他的長相倒是沒甚麼變，就蒼老不少，往日的陽光大男孩模樣已不復見，，整個眼神憂鬱而沉悶，這真是很大的變化啊。

雖然是同一個人，卻又不是同一個人，應該說他的外表是阿凱，但內在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阿凱了。

要遭遇甚麼樣的變故，才會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轉變。

叔叔說過，心智如果被壓抑著，就開始由大腦主導，對於崩潰這個舉動，大腦有一個保護機制，當你的心靈因為某件事而而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大腦為了保護這個軀體的運作，會把心智整個封鎖起來，於是你的感受、情感、一個一個被封閉了，這是防止你做出自殘的舉動。

此時的阿凱，就像心智整個被封鎖起來一樣，感受不到他的情緒波折。

「對不起，不知你要來，沒買你的。」他用很交代的口氣看著我，說完就走進家裡。

「我可以進去嗎？」

「好啊，進來吧。」

房子不大，但整理得很乾淨，乾淨到幾乎一塵不染，就像新房子一樣，我記得阿凱從小就已經住在這裡，應該也快三十年了吧。

「整理得好乾淨啊。」

「我平常沒事就只好整理房子。」

「你姪女好可愛。」

「他是對面鄰居的小孩，外公外婆剛好不在，幫忙看著。」

「所以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老頭他們意外死了。」。

「是發生甚麼事嗎？」

「兩個人去爬山時墜落山谷，那天下大雨還硬要出門，甚麼也沒留下就走了，唯一留給我的就是一筆保險金，跟這棟房子。」他說的很輕鬆平常。

「你一個人這些年也過得很辛苦吧。」

「不用工作就有錢花，怎麼會辛苦。」

「這樣啊，真羨慕你的生活。」

「是嗎！」他的口氣很輕蔑。

突然的一陣沉默，我還以為阿凱會像從前一樣，找許多的話題打破窘境，每次只要阿凱在的地方，總是嘻笑聲不斷，遠遠的就會聽見他爽朗的聲音，很好聽，很吸引人，與他在一起你永遠不會無聊，因為他有談不完的話題，大到宇宙，小到家裡的螞蟻，他都可以跟你聊的很開心，但此刻，我看著眼前的阿凱，他不說話了，似乎是他的大腦在決定他要變的沉默。

他低頭吃飯，很安靜的。

「看吧，我叔叔是個很無趣的人。」小如邊吃邊對著我說。

「對了，阿凱你後來還有繼續念書嗎？」我只好努力扮演著以前他的角色。

「沒。」

「那直接去當兵嗎？」

「嗯。」

對於他的回答方式，我還真想直接問他。

「我預見你被殺死耶。」

小如跟阿凱停止吃便當抬頭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