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08 15:53:38笛子與橘子糖

期望高飛的羽毛球

一場同學會,我回來了,回到這充滿專科二年回憶的母校-勤益工專。進入校園,走在悠長的勤益大道上,映入眼簾的是一幢幢熟悉又懷念的建築物。下意識的走到昔日羽球館的門口,卻發現大門深鎖著,想起二專時也曾經和社員碰過相同的狀況,便依照往例偷偷爬上窗戶跳了進去。球場裡空無一人,倒是地上的場地線有重新粉刷過的痕跡,清晰的很。牆角散落著幾顆破舊的羽毛球,因為斷了羽毛不能飛翔,而被丟在一旁,我隨手撿起一顆羽毛球,望著那柔腸寸斷的羽毛,那一刻時光彷彿又回到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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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是我專科二年級的時候,剛開學,學校所有的社團無不極盡心思的招攬新生入社,為了社團的生存,身為羽球社社長的我,也帶著二年級的社員投入這場「搶人大賽」,可惜我們籤運不好,抽到的招生地點位於所謂的『ㄎㄚㄎㄚ角』,雞不生蛋鳥不拉屎,想必需要一番苦戰了。

社團招生的時間共三天,為了提高招生效率,我們還特地排班輪值,全力以赴。可能是團結力量大吧!我們的努力使得今年招收的人數比去年成長約二倍,成果斐然。第三天傍晚,眼看太陽即將西沈,社員們正準備鳴金收兵,慶祝今年的搶人成功時,忽然遠處有個人影,以百米十秒的速度朝著我們的報名處飛奔而來,只見這人掛著滿臉的汗珠、氣喘如牛,卻露出發現新大陸似的欣喜表情說:『終…終於…讓我給找到了,我之前找了二天都找不到,原來是「躲」在這兒;學長學姊你們好,我是化工科一年丁班的林瑞偊,我想加入羽球社,從小我就好喜歡打羽毛球,也許打得不是很好,但它卻是我最喜愛的運動,我愛死它了,希望你們能讓我加入。』

瞧他說得正經八百、滿臉期待的樣子,我們社員都忍不住笑了,真是個有趣的人,竟然把羽毛球形容的這般重要,彷彿羽毛球就是他的一切似的。就這樣我們多了一位瘦瘦高高、皮膚黝黑、外表讓人感覺嚴肅、講起話來卻妙語如珠的新生力軍-瑞偊。

社團剛開始,都必須從基礎的體能和基本動作訓練起,這也是初學者感覺最單調乏味且最辛苦的課程,眼見新社員受不了嚴格的訓練而一個一個放棄,參加社團的人數逐漸減少,心中的無力感油然而生,感嘆現在的新生愈來愈吃不了苦了。
幾次社團活動下來,我發現瑞偊都是全程參與,最早到而最晚離開,練球時也是比別人認真,不論是練習單調的基本動作或激烈的殺球,他的神情總是處之泰然、甘之如飴。在大夥兒休息時,儘管身上的汗水已渲染了整件球衣,他仍不倦地向二年級的社員請教打球技巧,難怪他球技進步得比其他人快,短短的時間內,已可媲美二年級社員。雖是如此,瑞偊卻始終保持謙虛的態度,受到社員們的喜愛。

有一次,社員們打球打得太晚,已到了學校要關門的時間,為了安全,我請社員們先回家休息,自己也準備收拾後離去,瑞偊在一旁等著我,問我是否能陪他打一場球,有這樣認真的學弟,我想不答應都不行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瑞偊打練習賽,空曠的場地剩下我和瑞偊兩個身影置身其中,迴盪在球場上的是一連串的跑步聲、擊球聲、和喘息聲。球場內,我輕巧的調動著羽毛球,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瑞偊活像個拼命三郎,也配合我的步調,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來回救球、回球,似乎不想讓我輕鬆的結束比賽。打到酣處,我的速度愈來愈快,瑞偊的呼吸愈來愈急促,汗水如雨滴般的落在球場內,漸漸地,他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突然一個踉蹌,步伐不穩的跌倒在地上。

我驚慌的跑過去探視,瑞偊緩緩的站起身來,疲累的說:「學長,我沒事啦!可能是我習慣晚睡,體力有點不濟,所以打球時偶爾會頭暈,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攙扶著瑞偊走出羽球館,並肩坐在球館前的草地上休息,啜飲夏夜送來的陣陣涼風,心情是那樣的舒暢自在,「瑞偊,我們把練習球拿出來篩選一下好了,不能用的就丟掉。」我提議。就這樣一顆顆雪白的羽毛球散落在青潤的草皮上,有可以飛翔,也有無法飛翔的。瑞偊拿起一顆羽毛已經折斷的球兒,試著想把斷落的羽毛接回去,卻無法如願,神情顯得有些沮喪。我看在眼裡,問他怎麼了。瑞偊搖搖頭,無奈的說:「學長,羽毛球的生命好像都非常短暫,使用過了、不能飛翔的,就要被無情的淘汰。」

我微微一笑:「也許吧!羽毛球的生命是短了些,但我卻寧願相信,當它飛翔在高空時,所帶給擊球者的快樂是無可比擬的,在那一瞬間所散發出的價值,是深植人心的感動,教人難以抹滅的。」

瑞偊望著我,輕輕的點了頭。好像跟我說「他懂了」。

「學長,我好喜歡我們社團喔!小時候我因為身體虛弱,醫生吩咐我要多運動而選擇了打羽球這個運動;現在我發現了更令我快樂的事,那就是和你們這群惹人喜歡的學長學姊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打球,藉由羽毛球,傳遞彼此對社團的熱愛,這比在球場上揮灑著汗水更讓人開心。」講到興奮處,瑞偊整個人的神情又活躍起來。

與瑞偊相處久了,愈加發現他對羽毛球的熱愛,是那樣的執迷不悔,深深慶幸羽球社的後繼有人。

時光飛快的過去,又到了新舊社員交接的時候,即將畢業的我們在最後一次社員大會中,把社長這個位子交給了瑞偊,勉勵他做個好社長。

「學長,雖然我的球技在我們社團中不是第一,但是在我當社長的這段期間,我一定會盡心盡力,把我們羽球社發揚光大,讓每位社團成員都能真心享受打羽球的快樂。」從他堅定的眼神中,我深信他會做的很好。

正當一切交接妥善,瑞偊也高興的參加學校為新任社長所舉辦的幹部研習營時,在台南放假的我卻被一通急響的電話聲給吵醒,另一端傳來緊急的訊息。

「喂!學長嗎?我是淑芬。那…那個…瑞偊…瑞偊他在幹部研習營時昏倒了,據醫生診斷說…說是…血癌。」

剎那間我愣住了,血癌?這不是真的吧!這彷彿是法官將一位正值青春歲月的青年宣判死刑一般。原來瑞偊之前跟我提到的「學長,這陣子打球時我常感覺到頭部有些暈眩,看東西有些模糊。」是他身體對他反映的警訊,真恨自己當初沒叫他去接受完善的檢查。

再次見到瑞偊時,他已是全身無力的癱瘓在病床上,深陷的雙頰,蒼白的容顏,讓我不禁懷疑,這就是我所認識,在球場上意氣風發、活力十足的瑞偊嗎?化學治療帶走瑞偊的神氣,讓他形容枯槁,望著他,心就覺得好疼、好痛!而我所能做的,除了捎來社員們的祝福外,便是和他分享社員們在球場上打球的趣事。
瑞偊喜歡聽我講述社團活動的情形,每次當他聽到入神時,總會忍不住的伸手觸摸放在他病床邊的羽毛球,神情是那樣的落寞,那樣的戀戀不捨。「學長,我好想…好想回學校和你們打羽球喔!我…我不要…就這樣放棄…我的羽毛球…。」我不敢看瑞偊的眼睛,深怕眼光一接觸,我的淚水就會不由自主地掉落下來。想不到面對著夢與現實的殘酷,一個小小的願望,在這個熱愛羽毛球的年輕人身上,竟會顯得那麼的遙不可及。

十月的天空是灰色的,空氣中流露著哀傷的氣息,已在軍中服役的我,收到淑芬寄來的一封限時信,信上說--「…因為對第二次化學治療的不適應…瑞偊…他離開了…他在最後一刻時交代家人說…一定要通知你...他再也無法和你一起打球了…。」

那一夜,我的淚水沾溼了被褥。睡夢中,耳畔一次又一次地響起我倆最後一次見面時的對話:

『學長,我問你哦!假如哪一天我走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傻瓜,你怎麼講這種話,別胡思亂想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不是說要再和我們一起打球的嗎?』

『我是說如果啦!』

『嗯…如果有這麼一天,我當然會永遠記得你囉!記得我在年輕歲月裡,曾經有個熱愛羽球的學弟,陪我歡笑、陪我談心、陪我在球場上奔馳…一同追逐著羽毛球。』

聽完這話,瑞偊露出滿足的笑容,眼神似乎告訴我:「這就足夠了。」

而如今,如果成真!

瑞偊…就這樣靜靜的走了,那一顆期望高飛,帶給人們幸福的羽毛球,也就這樣靜靜的墜落塵埃,不知何時能再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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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被拉回了現實,眼睛好似有砂子跑了進去,嘗試著把羽毛接回,卻仍舊無法達成。我輕輕放下手中的羽毛球,拭去眼中的思念…「瑞偊,在天國的你現在過得好嗎?還有在打羽毛球嗎?站在這曾經是我們最愛的地方,也是留下最多回憶的地方,學長想讓你知道的是,羽毛球雖然不再飛翔,生命雖然不再絢爛,但你留在我們社員心中的情感,就好比那雪白的羽毛球,至今不曾抹滅…。」

《掛在月亮上的笛子》
偉大的副社長 2007-04-14 13:52:19

過了許久...看到這篇,思緒瞬間拉回當年.
不知當初的伙伴們是否安好...
什麼時侯再辨一場社團同學會呢,真的懷念當年
大家再回台中打球的場景.

版主回應
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呢?^^

自從進入社會以後,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幾乎等於零了,
還是你要號召大家去打球呢?

我會樂意奉陪的。^^
2007-04-16 20:3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