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觀察專題》吳弘達先生與陳奎德先生《分析一份調查-在戰爭中中國青年將如何對待婦孺和戰俘》一文，感慨良深！
對此話題，陳先生首先想到的就是六四屠城：“…15年前，1989年6月4日淩晨的時候，中共的坦克和士兵向手無寸鐵的學生和平民開槍，那件事震驚了全世界。當然，使人們目瞪口呆的是，中共當局爲了維護自己的特權，竟然用野戰軍來對付平民。對此，雖然人們是非常震驚於如此野蠻的手段，還是認爲這就是中共的本性，合乎中共的邏輯。但是，大家更爲驚訝的是這些士兵，他們都是老老實實的農家子弟出身，爲什麽會對清清楚楚毫無武裝、毫無武器的同胞——學生和市民能夠下得了手，能夠開得了槍！…”

純樸善良的農家子弟，面對面向手無寸鐵活生生的學生、市民開槍，怎麽下得了手？

吳弘達先生分析道：

1、報告反映了這個社會的文化狀態跟它的人道人權觀念…
2、因爲中國每一個政權的根底建立在仇恨上。…我想原因，一方面是一個是文化基礎，一個延續到今天的不尊重生命的傳統，另外更主要的是資訊封鎖、思想封鎖等等，這些都有關係。但是我想，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今天的中國統治者，他們究竟在搞什麽？

一語中的，正是要害。今天的中國統治者，他們究竟在搞什麽？

陳先生分析說： “…爲什麽要殺婦女兒童？有些人說，是敵人就要殺，而且要殺光，不管他是什麽人…。 我有兩個感受，一個感覺是非常強烈的仇恨，這個仇恨從哪里來的？…還有一句話是最典型的，他說自已‘首先是軍人，其次再是人’。這一句話是典型的非人類的語言。…”

“這個材料，一個方面就是說明現在年輕人的基本精神狀態，就是關於國際公認的規則，他們似乎不知道。第二方面也確實說明了今天中國整個教育系統存在的問題。…最後結論甚至用非常讚賞的正面的口氣說：‘西方意識形態裏面的人性，（他們把人性、人道、人權都稱爲西方意識形態，請看這個話語本身）西方意識形態的人道和生命價值的觀念在我國青少年當中還少有市場，這說明九十年代以來黨和政府關於加強青少年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教育是卓有成效的。’…這就說明中國大陸的教育系統在做什麽！…”

“這個仇恨從哪里來的？” “中國大陸的教育系統在做什麽！”“少有市場”、“卓有成效”！我以教書爲業終日與學生爲伍垂四十年，奎德先生的感受對我來說真是刻骨銘心！

中國整個教育系統在做什麽？愛國主義-朕即國家；民族主義-胡愛亂恨；這個系統數十年如一日就是用這種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灌輸仇恨、培訓家仆。驅使尚不知自已靈魂爲何物的“靈魂工程師”用這兩種原料塑造一批又一批“讀書、聽話、做釘”沒有靈魂唯上是從的螺絲釘、老黃牛，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從前一段台海關係緊張時大喊幾個小時拿下臺灣的大小媒體、老少憤青，到足球鬧事、趙燕索賠諸端，都可以看個一清二楚。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種瓜得瓜（傻瓜）、種“鬥”得鬥（鬥士）。完全可以說，這種播種仇恨和灌輸愚昧的教育就是生産恐怖主義分子的源頭。不妨以近日隆重登場的大型巨制電視連續劇《成吉思汗》爲例闡述之。

《成吉思汗》是繼《太平天國》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英雄題材的電視連續劇和電影《英雄》之後的又一部歌頌“英雄”的重頭戲，央視的宣傳簡介說：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是聞名中外的蒙古族及中華民族（什麽叫“民族”？這世界何嘗有一個叫“中華民族”的民族？）的英雄，是西元後第二個千年最偉大的人物之一。他是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家和組織家之一，他在政治和戰場上的輝煌成就（殺人愈多愈輝煌），在20世紀之前，在中國和世界歷史上很少有人可以同他媲美（史達林、東條英機、希特勒在代表先進文化、代表先進科學技術方面也不能與其媲美麽！）。（括弧內文字爲作者所加）

如此美化仍意猶未盡，還要鬥嘴吵架似的：

…蒙古鐵騎兵鋒所指，多少支軍隊被打得人仰馬翻，多少個王公貴族紛紛人頭落地：不可一世的西方對手被消滅了，其統治區域成爲劇烈爭奪（不是“進入”，更非侵略）的戰場。成吉思汗臨死前還逼迫西夏王表示投降，並留下了滅金、滅夏和如何鞏固政權的三條遺囑。 爲統一（比日本教科書的“進入”就精神文明多了、先進文化多了！）中國北方、進一步統一全國（是指地垮歐亞3000萬平方公里的“全國”嗎？）打下了基礎。對於成吉思汗的千秋功罪，我們中國人民（當時代表“中國人民”的南宋與成吉思汗是不是敵對國？這裏的“中國人民”稱之爲漢奸才對！）是最有權力評說的（被屠殺了1500萬的歐亞民族就沒有權力置喙麽？猶太人也不能評說希特勒了？那麽，小泉參拜靖國神社純屬內政，東南亞及中國人又何必斥責呢？）！（摘自央視國際，括弧內文字爲作者所加）

我曾把今日中國公民居然尊奉成吉思汗與猶太人崇拜供奉希特勒相比（拙文《恐怖主義的源頭與一代天驕》），嘲之曰“哭錯墳”。大名鼎鼎口碑頗佳製片人之一的薑昆爲什麽竟然也會對成吉思汗這個中世紀的黃種希特勒崇拜得五體投地呢？這就要歸之於中國幾十年一以灌之的教育問題了，歸之於中國教材如何對待歷史、民族、國家的問題了，歸之於中國的教育如何對待人性與尊重生命的英雄觀問題了。

毛澤東在沁園春詞中把成吉思汗稱爲“一代天驕”以襯托“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對“只識彎弓射大雕”的鐵木真並無褒意。新中國的歷史學家和教育專家卻胡亂揣度上意，竟依此塗寫歷史編撰教材。由此鬧出的第一個大笑話就是把鐵木真定位爲炎黃子孫，也不問境外爲數不少的蒙古族人喜歡不喜歡、接納不接納就把親祖宗硬是當作禮品送過去了。第二個大笑話，元把南宋滅了就稱蒙古人爲炎黃子孫，滿把大明滅了就把滿族人稱爲炎黃子孫，依此類推，史達林、東條英機若把中國滅了，俄羅斯族與大和民族也一定會成爲炎黃子孫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民族主義猶如天體黑洞、“洞”大能容，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傾人之國、亡人之族。果然是永遠偉大光榮正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萬歲萬歲萬萬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都成爲炎黃子孫了，其心還會再“異”麽？對這種博大無所不容的、常人難以理解的民族主義，我看只能以“莫名其妙”形容之。或許只有楊振寧博士的“韌性”可作答案（楊振寧妙語：“傳統中國文化的韌性與中囯共產黨的韌性是中國在過去20年能夠崛起的重要因素。”）。以如此韌性這般不斷發“楊”崛起下去，到全世界所有民族都成爲炎黃子孫時，順理成章，所有世紀自然都是中國人的世紀了，共産主義不就建成了麽！你說這種民族主義是否“莫名其妙”？是否有點太那個了？日本如果真的“統一”了全中國，毛澤東表示感恩戴德的話肯定會更妙不可言。

殺地主，抓右派，捉現行，鬥老師，囚走資，師蘇俄，恨美帝，“毀”人不倦“很有成效”。以中國特色拒絕外來文明，反精神污染，批資產階級自由化，直使“人性、人道、人權”和國際公約在青少年中“少有市場”。套用毛澤東一句話：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人的失常神經是從哪里來的？難道不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民族主義，和極端蔑視生命的愛國主義教育日積月累的必然結果嗎？所以，以姜昆之聰明尚且對成吉思汗頂禮膜拜也就不足爲奇。

這種自我妖魔化的教育，與柳宗元在《永某氏之鼠》一文中永某氏的恨貓愛鼠差可擬之：

…數歲，其氏徙居他州，後人來居，鼠爲態如故。其人曰：是陰類惡物也，盜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貓，闔門撤瓦灌穴，購僮羅捕之，殺鼠如丘，棄之隱處，臭數月乃已。…

恨非當恨，愛非當愛，嗜痂成癖，一樣是陰類惡物也。

吳弘達先生擔心：“…就這個調查結果看，也就是說如果中國的這些年青人有一天碰到類似的情況，他們的所作所爲會跟今天伊拉克這些恐怖分子沒有多大的差別，跟當年日本人殺中國人的“三光政策”沒有多大的差別。”值得我們深思。《新浪網•在戰爭中中國青年將如何對待婦孺和戰俘》的調查沒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則更值得我們憂慮。極端的民族主義是獨裁專制的最後堡壘，在中國，還要加上這種愛非當愛、恨非當恨的陰類惡物-僞愛國主義和莫名其妙的民族主義才全面。

8月31日，12名尼泊爾打工者被伊拉克武裝的恐怖分子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殺害，他們是完全無辜的！尚有2名法國記者生死未卜，正在地獄門前徘徊。距離9.11還有幾天，“伊斯蘭布利旅”又在莫斯科里加商場前的人行道上製造了一起自殺性炸彈襲擊造成至少10人喪生50多人受傷。9月3日，俄羅斯南部北奧塞梯別斯蘭，恐怖分子劫持學生、教師、家長爲人質導致338人死亡，其中有190名是兒童！在此之前，已有許許多多的婦女兒童和普通百姓在公共場所成了勇於獻身、甘當人體炸彈者的犧牲品。這些高舉民族主義大旗、以愛國自詡，其實極端兇殘、愚昧、喪盡天良、毫無人性、根本不可理喻的兇手都是“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教育的産物。著名報人，老共產黨員韋君宜在《思痛錄》中反思道：“我入黨的時候，宣誓要爲共産主義犧牲一切，但我沒想到這種犧牲要包括自已的良心。”正可爲這幫喪盡天良的匪類作注腳。


作者﹕王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