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智齒周圍的牙齦發炎三次之後我去拔了牙。三個牙根的上顎的智齒。很老的牙醫生用了像在修理汽車的工具在我嘴裡以槓桿原理的方式扭下我的牙齒，然後問我想不想帶回家。我說好。

    護士告誡我一整天都不可以漱口。待四十分鐘之後把棉花取下來如果止血了就不需再咬棉花。結果一個小時以後我仍然滿嘴是血。我一共換了三次棉花。因為失血過多的感覺，我頭暈得想睡。我昏睡時，麻藥漸漸退掉。拔掉了牙齒的那個空位，一直有種牙齦失控的荒謬痛感。我感覺那顆牙齒還在那個地方。附近的神經好像不斷在找尋可以聯絡出去的管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幻肢疼痛（phantom pain）。我想到夏宇在《備忘錄》裡寫的那首叫《愛情》的詩。

為蛀牙寫的
一首詩，很
短
唸給你聽：
「拔掉了還
疼 一種
空
洞的疼。」
就是
只是
這樣，很
短

彷彿
愛情

    有點偏題。因為其實我要說的和蛀牙和愛情都無關。我要說的只是「拔掉了還疼」那句話。幻肢疼痛（phantom pain）就是幻肢現象（phantom limb）引起的。它指失去四肢的人仍然感覺四肢附著在身體上，和身體其他部分一起活動的幻覺。身體放大了「失去」的感覺。痛才會變得更大更明顯。

    夜晚時我告訴我的母親關於我去拔了智齒以及失血過多的事情。但她興趣缺缺地打哈欠。她只問：那你需不需要四物雞補血。

２

　　今年二月有閏月多了２９日那天。東京事變恰巧選在那天解散。我認識一個在那天生日的人，四年才過一次生日。老實說我很羨慕四年才過一次生日的人。因為我不是很喜歡過生日。很多人把過生日視為一個很重要的大事，但我卻把它看得很淡薄。老實說我總是沒有做好就要再長一歲了的準備。直子說：「好像被人家從背後硬推出來似的。」就是那種感覺。

３

　　大掃除時一口氣把房間裡的東西都丟掉了。我向來不是很喜歡留著太多與自己有關的東西。比較意外的是在課本裡發現了很多年前半完成的小說之類的隨堂測驗紙。包括一篇叫做「天塌」的小說。我在故事的結尾這樣寫著：「天空真的塌了。我忽然覺得自己離星星越來越近了。」不過可能是因為隔了太多年，我現在完全想不起來那個時空的我到底在寫什麼。

    我打算之後把它們都燒了。福山雅治演的天才物理學家就說過：「我不相信碎紙機那種東西。」消滅證據必須徹底。包括簡訊。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會定期把簡訊夾清乾淨。因為那種小小螢幕上的文字老是讓我混亂。常看到有人會把以前的簡訊拿出來溫情複習。但那樣總叫我捏一把冷汗。這是我學到的教訓：簡訊看過即過期。

４

　　去年發表的一篇散文《陰毛》 被選入年度散文裡面。編輯是鍾怡雯。消息最早是一個寫詩的人用臉書秘密訊息告訴我的。那時我其實正處在一個高原期上面。什麼也不想寫。只想著要是死在雪地裡變成冰凍標本就好了。所以說來諷刺。

　　於是我想了一些關於寫作的事情。就好像在傍晚的車窗玻璃前把冰霧抹掉一樣。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再也不需要無憑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