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21 19:15:09北島行雲

【謝媽媽東北之旅系列連載--奇遇】青春中華旅遊系列總集14


在隆冬蕭瑟中,我縮著脖子;嘴裏冒著白煙,走進雄偉古樸的博物館,看到那些擺放在展示櫃裏的木乃伊時,心臟忽然不由自主地狂跳著,不規律的跳動使我心痛的很厲害,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我的思緒突然變得複雜、混亂起來。

出門旅遊前我告訴自己,盡量放空腦袋、放鬆心情,吸收新的事物,接納不同的觀念,從大連一路走來我都保持這種心情去欣賞周遭的事物與風景,怡然自得,頗為自在,然而此刻,我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像脫繮的野馬,漫無目的的馳騁。

隔著透明玻璃可以清楚看到木乃伊的頭髮、皮膚和衣物,他們的身體因為氣候變化,意外的使他們成為不朽之身,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沉睡千年之後,又意外的被挖掘出土,而我,一個風塵僕僕的旅人,此刻意外的與他面對面凝視,一連串的意外使我們在這裏相逢,這究竟是緣份還是宿命?連我也無法解釋。離開博物館之後,那具木乃伊的身影一直盤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好似有許多話要對我傾吐。

中國人把Romantic譯成羅曼蒂克,很有意思,於是我私下替他取了個綽號──阿羅。再見,阿羅,如果有緣的話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有緣千里來相會,或許我們此刻的相遇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

晚上回到飯店,躺在舒適柔軟的床上,伸展著疲憊的四肢,放肆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便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和阿羅發生了一段不可思議的事‧‧

阿羅平靜的對我說:「我想出去透透氣,妳進來幫我躺一下,好不?」

我驚訝的問:「為什麼?你不是躺得好好的。」

「才怪,我躺在這裏被人品頭論足,大家都把我當成『古董』,根本忘了我也是一個人,一個曾經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把身體展示在陌生人面前讓我覺得不好受。」

我為難而婉轉的說:「我了解你的痛苦,我想幫你,可是我真的幫不上你的忙。」

阿羅聽了我的解釋,笑笑的說:「其實沒什麼,經過一番痛苦的煎熬和自我調適,我已經習慣了。看到妳,我便忍不住想跟妳發發牢騷。換個角度去想,如果我這副皮囊還有研究或參觀的剩餘價值,也算對這世界還有一點貢獻,總比死了與草木同朽有意義。」

我豎起大拇指對阿羅說:「我真佩服你的豁達,你是很有價值的古董呢,千萬別妄自菲薄。」

「謝謝妳的鼓勵,妳總是那麼善解人意又富有同情心。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天生豁達的人,相反的,我曾經是一個非常固執的男人,尤其對愛情,我曾天真的以為,我的愛可以改變一切,包括時間,包括女友的心,事實證明我失敗了,是漫長的時間改變了我,使我變得豁達,然而當我掙脫了固執的無形牢籠時,我的身體卻進入了一個永恆的有形牢籠,時間是偉大的魔術師,誰能跟它抗拒呢?」

「是啊。」我有感而發的說:「以前斤斤計較、非常在意的事,現在都無所謂了。」

阿羅嘆了口氣,說:「我真羨慕妳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妳要好好珍惜。」

「其實我才羨慕你,有時當我們忙得暈頭轉向;忙得沒有意義;忙得很累很累的時候,真希望能像你那樣,躺著永遠不要起來,世間的名利、貪嗔痴、生老病死,從此與我們沒有任何瓜葛。」

阿羅靜靜的聽著我的話,略帶憂鬱的眼神好似要看進我的內心深處,我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不覺低下頭。他饒富意味地笑了笑,然後努努下巴,暗示我再靠近一點,別被管理員瞧見,他小聲對我說:「妳不用羨慕我,我們現在就可以交換一下。」

我瞪大眼睛好奇的問:「真的嗎?怎麼交換?你能站起來嗎?」

「妳只要專注地看著我的眼睛就行了,記得,要非常非常專注,那是我的靈魂所在,雖然我被局限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但我還是有點知覺的,只是身體不能動而已,其實妳剛才對我凝視的時候,我的體力就復原了一半,妳現在只要再集中意識專心的看著我,我的體力就會完全恢復。」

不知何故,我對阿羅產生了惻隱之心,我決定照他的話去做,一陣暈眩後,我慢慢失去知覺,只剩無意識的軀殼,我看著他小心地拿開玻璃罩,慢慢的爬起來,他對我吹了一口氣,在煙霧裊裊中,我躺了下去,當他要幫我蓋上玻璃罩時,我祝他玩得快樂、盡興,並問他:「何時回來換班?可別一去不復返啊。」

阿羅神秘一笑,繼而娓娓說道:「妳知道嗎?在前世我們是一對戀人,我們以玉戒私定終身,相約共度一生,永不分離。我手上的戒指就是當年妳送我的信物。」他揚了揚手上的戒指,繼續說:「當年妳不告而別,沒有給我任何理由就拋下我,當我從別人口中得知妳已結婚時,我不相信,我固執的以為妳會回頭,至少會給我一個理由,我一直等妳回頭,這一等就是百年、千年,多麼漫天啊!沒有‧‧」

顧不得禮貌,我驚訝又激動的打斷阿羅的話:「你怎麼知道我們前世是一對戀人?」

「當妳在凝視我的時候,我就感應到了,妳那深邃迷人的眼睛就算相隔千年、萬年,我永遠忘不了,妳右邊眉腳還有個疤呢。」

我撥開濃密的眉毛,摸了摸右邊眉腳,真的有個疤!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有一次,我們各騎著一匹馬要去山上打獵,騎到半路,妳跟我說,我們來比賽看誰騎得快,妳指著山腳下一顆大龍眼樹說,輸的人得爬上那顆樹,摘一串龍眼下來給贏的人吃,結果妳輸了,妳爬上龍眼樹時不小心摔了下來,眉腳被地上的樹枝刮傷,留了許多血,我找野草搗碎幫妳止血,之後就留下這個疤。」

阿羅說的話我完全沒有記憶,但他說得那麼誠懇,加上眉腳的疤,令我深信不疑且感動萬分,我向阿羅解釋:「我當年會離開你,一定有不得以的原因,我對不起你,請原諒我。」

「我早就原諒妳了,說實話,我當時恨過妳,恨妳的無情,恨妳的不告而別,也恨老天爺對我不公平。」

「你為什麼那麼固執?那麼死心眼呢?」

阿羅思索了一下,說:「也許是一種鳳凰情結使然吧,我用燃燒靈魂的方式愛妳,唯有經歷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我才能真正感受到妳的存在,沒有妳的日子,我像個活死人,沉睡是我唯一的等待,等待是我唯一的選擇,當妳站在我面前的剎那,我的靈魂慢慢甦醒過來,愛情使我的靈魂復活。」

聽完阿羅的話,我的心情無比沉重,我說:「你的時代我已經回不去了,我要怎麼做才能補償我對你的虧欠?」

「妳只要代替我進來躺一下,讓我出去透透氣就行了,人就是這麼奇怪,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想離開一下。」阿羅停了一下,關心的問我:「妳現在過的好嗎?」

「很好,否則我們就無法在這裏重逢了。」

「有妳這句我就放心了,那顆懸在我心中的千年巨石終於可以落地了,妳是個幸運的女人。」阿羅吁出一大口氣,如釋重負的說。

爲了彌補我的愧疚,為了回報那份執著的愛,我心甘情願的躺在他的位置上供人觀賞,與阿羅相較,我的犧牲實在微不足道。

阿羅小心的幫我蓋上玻璃罩,臨走時他深情地回望我一眼,我看著他瘦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眼前,我的雙眼盈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