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東北之旅，倒有一半的時間是在車上。火車或汽車、臥鋪或硬座、擁擠或冷清。却是我最享受的時光，完全的悠閑和放鬆沒有任務，沒有目的。沒有風刀霜劍之苦，沒有何去何從之憂，沒有過去和未來。什麽都可以看，什麽都可以不看。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

不經意一擡眼，窗外即是風景。連綿的大山，皚皚的白雪。樹林或遠山。流動的窗景、靜止的心情。快樂的，憂傷的。喜歡的，不喜歡的。 盡都冷眼旁觀。車輪滾滾中，景色流過，心情亦流過。自然和歲月，在靜默中轉幻容顔。無力挽留的景致，擦肩而過的人群。過眼的雲烟。

出發時，是1月26日，極度悶熱的高雄。我迫不及待地渴盼著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北國風光。晚上9時左右，到了大連。沒有淺淡的殘雪却也沒有想象中的潔白，訴說著與北國的些許關聯。想來是無緣吧，只能錯過。悠然神往，黯然神傷。 一夜無夢。

第二日坐上了從大連去瀋陽的火車。窗外漆黑一片也無他物可看。下了火車也許溫度低了一些，從人們穿的衣服可以看出來。帶著感傷，一晚上我把頭枕在床上想知道是誰偷走了北方的雪。但冰天雪地還是遙遠如夢中。只盼望一覺醒來，明天會有奇蹟出現。

或許是上天真的聽到我們的祈求，到瀋陽的隔天，雪終究還是下了，正好我們去瀋陽市內幾個景點玩，有雪作伴，真是高興，白雪飄飄，寒風蕭蕭，衣衫寥寥，心情高高。我情不自禁摒住了呼吸。有刹那的驚艶。細看之下，發現飄著的雪，不是雪花，更不是鵝毛大雪，這種雪十分特別飛舞時有點像冰棱或霜花，細細的如粉鹽，飛落時，有如南方四月的春雨，細而密，落下來，在房上、地上、行人身上、計程車頂、樹杆上、電綫杆尖就成了細如砂糖、色若白棉的北方的雪了。與白糖顔色一樣，但更細一些，沒有南方雪的粘性，顯得鬆散。後來看天氣預報，始知此叫“凍雨”。 雖然此時的野外還不能說已經是皚皚白雪，滿天飛舞，但也可以講是細雪紛飛，天地潔白，茫茫一片。雪地冰天還說不上，也是黎明薄雪，銀裝素裹了。

在雪地上抓一把雪，想細賞研究一番，但却特別凉手，只好放棄了想法，快步去雪地照相留念了。隨著步入故宮的脚步，紛紛凍雨中已經飄下了大團大團的雪花，用手接一朵，細看之下，這不是六角形的一朵雪花，而是細細的雪兒組合成大團的雪花飄下，在手中慢慢融化前，已經變成了如沙籽般細小的“雨雪”，想起一個比喻，北方雪花落下，有如用手在濕沙灘上掬一把沙團，抓起來扔到地上，仍舊變成細小的沙粒。此雪在地上也不融化，變成了滿地滿世界的“白鹽”了。下了一天的雪，隔天就有近兩寸厚的雪鋪在地面，踏在上面中嘎吱、嘎吱地響，雪地上個脚印一聲脆響。行人頭上、肩上、屋頂、車頭、車蓋上都已經聚上了白雪一層層，天地一片雪白。馬路上已經有人開始了掃雪。據介紹，公路兩邊的商店、工廠和住戶，每年會三包掃雪，鏟冰。是責任制，瀋陽的街道，每次下雪後，就會有責任單位或責任人掃雪、鏟冰。在高速公路上，則會用鹽水或防凍劑灑上，防止結冰、融雪，使汽車不致打滑。

看够了飛舞的雪花、潔白的房頂、匆忙行走的人們、緩緩移動的車流，淡淡的憂傷情緒，升騰到我的心中，然而車聲隆隆，我們依舊漸往北去。從新賓縣城到集安村的路上，再一次透過車窗玻璃欣賞雪國風光，窗外的景色，也開始更加綺麗起來。 大地變得蒼茫。白雪皚皚，無邊無際，測不出厚度。堆滿積雪的木屋和村落。裊裊娜娜的炊烟。黑色的森林，白色的小山。半埋在雪地裏的木頭。銀光閃閃的雪坡。冰藍的天，悠閑的雲。冬日暖暖的陽光，陌生人懶懶的笑臉。

車窗外景色流轉。 白雪在大地上安眠，森林在雪地裏沈睡。 不知道什麽樹，在逾尺深的冰雪中傲然挺立，樹葉竟然還沒有凋落。幾個漢子站在雪地裏說笑。穿得不見得厚，活力四射的樣子。

夕陽西下。

雪地和樹林被染成了胭脂一般的水紅。霞光清照，斜陽如花。燃燒著烈火般的艶紅，凝結著蒼蒼茫茫的純白。紅白輝映間，攝人心魂的嬌艶。 我不肯眨眼。生恐會錯過什麽動人景致。生恐這美麗的一切，會如烟花般忽然消失不見。 鬆軟的雪，覆蓋著人間喧嘩，令人見之忘俗。挺拔的樹，似在守護著什麽，令人望而生敬。每一眼都是凝在窗內的一幅畫。

只有這裏才是真正的北國。真正的林海雪原。只有靠近中國最北邊陲的地方，才有如此的好風景。北方的最後一片淨土。

只能貪婪地將臉貼在車窗，再看一眼窗外的風景。

但願這美麗的一刻可以永遠停駐。但願這美麗的一切可以永遠留在大地上，留在白山黑水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