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6 20:56:20少年阿寬

粥的記憶

那是久遠的記憶了,我甚至都還沒上小學。天才濛濛亮,我便睡眼惺忪地隨著母親將家中烘爐提到庭院裡。清完爐灰,以紙引火,以火燃柴,加入一塊、兩塊……焦煤。接著放上鋁鍋,注滿半鍋水,母親便將昨晚吃剩的飯放入鍋內,杓拌均勻,蓋上鍋子。接下來便是我的工作了,拿著竹篾編成的扇子,對著爐口不停煽搖,十多分鐘之後,水沸聲響,「潑嘍潑嘍……」。母親走了過來,打開鍋蓋,拿起杓子再度攪拌已變白的粥湯,並要我別再搧了:「火太大,會焦的,要顧好喔。」我於是靜靜在旁觀看著小火慢熬的一鍋粥。此時,天已大亮,明柔的朝陽照在微微震啟的鍋蓋之上,一股糜香不時溢湧發散出來……。

跟著母親煮稀飯,幾乎就是我童年最早的記憶之一。將「粥」與「母親」聯繫起來,也自有其文化上的意義。東方人凡事愛分陰陽,粥無疑是屬於陰、柔、母性這一邊的。因此,一年之始,日本人要吃「七草粥」,歲終之時,中國人啜飲「臘八粥」;傷病之人要吃粥,冬令救濟多施粥;佛家強調「粥有十利」:資色、增力、益壽、安樂、辭清、辯說、消宿食、除風、除饑、消渴。清代曹廷棟寫《老老恆言》,養生隨筆甚至收錄了一百種的粥譜。粥像母親,隨時撫慰著在生老病死之間流轉的兒女,所以粥也最好煮,洗好米,放好水,開火煮去慢慢熬煮就成了——沒聽說誰曾煮壞粥的,倒是飯煮壞了,往往還得轉煮成粥來善後。

人越老,越愛吃粥,蘇東坡詩說:「我老此身無著處,賣書來問東家住。臥聽雞鳴粥熟時,蓬頭曳履君家去。」或者竟是對於母愛的一種無形思念了。(06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