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20 10:47:58尚未設定

大使小屋一日遊

  身在一個大學校的一個好處是,學校本身就是一個可以不斷重複觀光的地點,而它永遠有一些神秘的角落,即使過了兩年也不見得全都摸得清楚。如果沒有內行人領路,即使再過兩年我仍然不會發現。

  這學期重回學校,因為指導教授的職銜是「人類學與日本研究」教授,學校幾個跟日本研究有關的區域研究中心也自然把我這個小研究生畫入他們的地盤。這果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我們這些不肖的研究生圖的不就是一邊啃書,一邊混吃混喝,而各個區域研究中心的「財政實力」不知為何總和各個區域的經濟實力成正相關,因此當別的區域研究中心還在吃比薩時,日本研究中心則變出以「打」來計算的豪華生魚片壽司拼盤普渡眾生。過去我還只是偶爾插花打牙祭而已,這學期天氣冷得快,為了囤積足夠的熱量過冬,也為了達到我做徒弟「尊師重道」的責任,只要時間允許,日本研究中心的每場活動我都積極參加,更何況他們沒事辦個workshop就會順便到昂貴的教師俱樂部(faculty club)吃飯,辦個reception就到有豪華大廳的Loeb House,侍者源源不絕送上熱騰騰的前菜和品質絕佳的美酒,運氣好的話,還會遇到神秘嘉賓。(前年的神秘嘉賓就是小泉純一郎)

  所以上個星期日本研究中心又發通知參加座談會,我一看演講者是我老闆,二看座談會包含早餐、午餐,二話不說趕緊乖乖訂位。但是這次座談會不曉得為什麼只說明選在另外一個小鎮Belmont的某一個地方,距離學校車程還要半小時。我原本猜想大概是辦在某某大會堂或者會議廳,因為連日本講談社都派代表參加。研究中心的秘書只發給我一份神秘的開車路線,內容十分詭異,中文翻譯大意如下:請走麻州路轉花園路接共和路到新鮮湖圓環時,選擇第二個出口沿著共和路走下去經過右手邊一個中學左手邊兩個教堂時向右轉走鐵道下的山洞,然後沿著圓環左轉,右手邊樹林間會出現一個小牌子,轉進樹林後可準備隨處停車,終點就在前方。

  這是一個什麼樣詭異的路線?我摸不著頭緒,反正劍橋鎮的路一直都很詭異,到了座談會當天,我順便載一個日本教授和兩個博士後研究員一起出發,迷路了半小時以後,才終於找到目的地。「還好還好,我們還沒錯過午餐!」我和兩個博士後研究員異口同聲,趕緊下車覓食。

  沿著樹林彎彎曲曲的小路前進,眼前是一棟一層樓的木造房子,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卻和新英格蘭這一帶路邊的房子氣質十分不同。房子前面有一片十分鮮綠的草坪,沿著草坪一邊碎石鋪成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旁邊種有各種灌木花叢,小徑距離屋子五公尺轉彎處乍然出現一個十分漂亮的日本石燈籠,「這是日本研究中心辦retreat的地方嗎?」我還在暗自納悶,不知誰突然迸出了答案:「這是Reischauer 的家吧!」

  說起Edwin O. Reischauer,這個名字在日本研究學界可以說是如雷貫耳。中文翻成賴世和(中研院翻法),大概沒有太多人知道(或者我自己孤陋寡聞),這麼說吧,Reischauer的地位之於日本研究,大概就如所謂的費正清(Fairbank)之於中國研究一樣。Edwin O. Reischauer於1910年出生於東京,父母為傳教士,他在日本的美國學校受教育,後到美國歐柏林學院(Oberlin College)接受大學教育,碩士起則到哈佛就讀,在他研究所時期,最酷的事情是哈佛燕京給他一筆獎學金,讓他在周遊法國、中國、日本各地五年,然後再回到哈佛完成博士學業。(為什麼這麼好的政策不繼續?嗚嗚~)他拿到博士以後在同校任教,出版許多關於美日政策的書籍,並且出任美國駐日大使(1961-1966),創立哈佛日本研究中心(1974),是個標準「學而優則仕」的例子。

  去到Reischauer家裡時,我其實並不知道以上這些事情,我對他的印象僅僅是「一名古人」而已,然而這個「古人」原來其實並不怎麼古,如果他還在世的話,今年也不過九十多歲而已。然而Reischauer其實在1990年就過世了,遺孀也在當時就搬到加州生活。這棟房子則由日本講談社買下作為紀念,並用來招待到哈佛做日本研究的訪問教授之用。每年接近Reischauer冥誕之時,便會舉辦紀念座談會,這也是為何講談社代表和日本領事館領事在此現身之故。一進屋內,便是十分美國和日本風綜合的擺設,木式仿古座椅配上日本刺繡座墊,把手還有精細的櫻花雕刻,牆上則是許多Reischauer的紀念照,浴室是非常漂亮的竹子潑墨壁紙與綠色花葉圖案浴簾,一面鏡子上還留下書法的字跡,臥房卻是拼布美國國旗圖案的床罩。參與座談會的人則也是一半美國人一半日本人,環顧四周,只有我和另外兩個法國人屬於異類,然而我卻不覺得特別不自在。比起費正清中心現在充斥著一堆中國人用中國話大聲喧嘩的氣氛,我在日本研究中心裡反而比較舒服自在。

  Reischauer原來的書房現在作為一個小紀念室之用,展出他任大使時的護照(1960年,還特別註明不得進入匈牙利),我才知道原來他的middle name的O是Oldfather(老爸,請用台語發音)。這個紀念館居然還展出了他的大學第一份成績單(所以如果胸有大志的人還是要記得把成績搞好),還有他在巴黎索邦大學時學日文會話、中國思想的筆記,Reischauer還用小卡片細心做下「五方、五行、五穀…」等名詞方便記憶,十分可愛。紀念室裡還有當今日本天皇、皇后在20年前仍是太子、太子妃時來此作客的照片和感謝函,當年的美智子氣質看起來還真是好。最神奇的是,我居然在這個紀念室裡第一次看到真的電視「艾美獎」獎座,原來Reischauer在1960年代還曾經主持過介紹日本的節目和紀錄片而得到艾美獎,讓我忍不住要喊:「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回到正題,其實來大使小屋是要聆聽我老闆演講新書內容(築地魚市場)和吃飯的,有那麼一刻我還以為今天又要吃壽司了,不過大概這陣子他們吃太多壽司,請外燴做芥末鮭魚、燒烤牛肉、千層烤洋芋、巧克力塔等,每一道都好吃的要命。酒足飯飽,大家才依依不捨離開了這棟屋子,可惜我居然不曉得帶照相機,眼看日本教授、太太們還在門前照相留念,只好乾瞪眼,帶著空空的手和飽飽的肚子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