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14 00:17:40jadejessica

70305以來,樂生

連日的雨後,這幾天與樂生相伴的時刻是放晴的花開春日。長時間與樹木對望,看著它的茂盛之芽,高聳卻柔和的站立著。步行在明度與彩度均合的小道上,眼光細數那經年的磚瓦,時間的味道傳來陣陣直入心房的美的感受。想這些安祥的建物與植物,可感知到任何即將發生在它們身上的威脅?在樹根斷落的時候,歷史書寫,談論的僅剩回憶,留存在此刻、站立在此處的心靈之中,並且隨著我們死去。

身穿巡守制服,當鞋底的泥土是樂生的土壤時,我依然是那個手持攝影機的我。富子阿姨乘著代步車而來,一包水果,一片承接不住的美好善意,她說過很多次的,關於願意對我們說話、讓我們拍攝的原因。我微笑而沉默,語言早已不是我們彼此溝通的方式。金英阿姨迅捷的駕車技巧依舊,四肢腿的跟班一旦吵架起來,阿姨的訓斥聲也依舊,她最厭惡大欺小、強欺弱,但她對所有都一樣愛護。祝福平安以後,暖色系的阿姨又乘風而去。

家中黑色電視機播放著電子新聞的報導,頻頻強調未來將有激烈衝突,鏡頭滿是院民眼淚的特寫,而他們大家一同坐在原院區(我寧以原院區替代舊院區之稱)醫療行政大樓門前,那日據時代的拱門建築,特殊的王字型動線規劃,白色外牆古樸木窗之下,不知道曾有多少戲劇在這裡取景,他們貪戀這個場景畫面,卻並不為它爭取保留。

在另外一台的影像之中,新大樓急病房的阿伯阿姆躺在綠色的病床上,一位阿伯對鏡頭說大樓衛生好,照顧週。黃龍德滿臉莫名的笑意翻翻院民的物品,好似關心的動作,旁白說明是院長和院民像父與子一樣,就年紀看來應該不大正確。我想黃院長那明顯無動機的舉動,應該是採訪記者希望他做些什麼事來拍攝的要求。但是院民躺在床上看起來難以動彈的模樣,事實上不容易給觀眾他們是舒適的感覺,而且我認為上鏡頭的院民未必有被先詢問過是否願意被攝影。

新大樓的急病房,是病房而非療養的住家,我想樂生院內所有工作人員都會有這個認知,而記者為什麼會認為這裡和原院區能夠對照就不得而知了?而他們由此「脈絡」而發生的結論,就沒有什麼好談論的了。至於閱聽眾接收訊息後的解碼與反應,我只願意相信每個人都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在樂生院的現下,從拍攝者的身分轉為被攝者,對我來說對大的發現就是,新聞其實是戲劇。許多記者並不先行詢問或表明自己的身分即刻拍攝,在你拒絕他的時候,可能會給你一番他是個幫助者的言論,然而結果的超現實,使得影中人都成為彆腳演員,至少是我個人在被要求拍攝之後的自我感覺。

生活中其他領域的友人,對於是否參與樂生行動,對樂生保留的認同感等等,開始自我檢討或解構。生活中不認識的人也在批判著。人不只是鏡頭30秒鐘的樣子,也不只是文字轉述的樣子,事件亦同。然而樂生院還是它自身,你與我都只是阿伯阿姆生命中一小段交會,如何刻畫那留下來的是你這一刻的選擇。如果對你來說,只有生與死的差別,你自有你生存的想法;但若你對生的方式抱有希望,就是希望而已,也是很大的力量。

我想起樂生療養院在世界上弱勢一輩子,眼淚從心中掉出來。雖然我知道在我們這群人的意識裏它總算也被重視了,但是存在現實中可能的消失,運算著對人世極度的失望,我僅能繼續的是相信希望存在,相信樂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