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9 19:42:04珠穆朗瑪
追尋李叔同
梧桐樹，西風黃葉飄，夕日疏林杪
花事匆匆，零落憑誰弔
朱顏鏡裡凋，白髮愁邊繞
一霎光陰底是摧人老
有千金也難買韶華好
清晨八點在冬日的回暖天氣裡，花了七塊錢從黎明路的灰橋搭8路公交車到郭溪，郭溪在溫州的西郊大約40公里處，公交車在城裡繞了個大圈後駛出了城，馬上就蛻去了摩登的都市色彩，成了熟悉的鄉村地貌，道路變得有點顛簸又狹窄，鄉村裡一副剛發達的小康小富景象，座座貼了白磁磚的新蓋小樓，三步五十就有一家小型皮鞋加工廠，工廠門口還零售一些囤積的零散皮鞋存貨；溫州以皮鞋加工業起家，初始時，生產的皮鞋以只穿一星期就開了口子而被全國和最大銷售市場的蘇聯所詬病，譏諷溫州生產的皮鞋為「禮拜鞋」，而今工業技術慢慢起飛，當地還是除了少數幾家廠商以高品質打響了名號或廣州產品才能在此地市場佔有一席之地外，其他大部份的產品仍舊是塑料的粗枝濫造之作，不過耐久性可能由一個禮拜升級到一個月。
進入郭溪小鎮就沒有皮鞋廠了，而是較下游的皮革加工，正逢難得的冬陽，馬路上晒滿了染成黑色的豬皮，像百萬大軍準備出征似的一字排開在路面；下車後，請問了一位路邊拉板車賣菜娘關於我要拜訪的景德寺的正確方向，賣菜娘和買菜的人都不知道景德寺，倒是一位擁上前來看熱鬧的老人家懂了我的意思，用溫州話再加上比手劃腳指往西北方向，順著他指的方向而去，心裡還是有點犯著嘀咕，又向一位坐在家門口晒太陽的男子再度請教，他用普通話回答：西北方向，大路往前後上山，上山後最起碼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
兩個人說的都一樣，心情才篤定了點兒，朝著西北大步行去，不久眼前出現一條平坦澆柏油車行大道，一路的上坡，猜想這一定就是所謂的開始上山了，不過猜想總是與事實不符；前方盡頭一個隧道，沒有其他叉路，毫不猶豫的就走入隧道，隧道是新開的，車輛不多，偶有汽車、機械板車通過激起震耳欲聾的迴音使人難以忍受，一個農人趕了一頭牛朝著我相反的方向走來，跌跌撞撞，牛兒挨著鞭子還是舉步艱難，看的出來噪音使它非常害怕，噪音使我也煩躁害怕，整整40分鐘才疾步走出了隧道，外面不像我要尋找的景象，立刻請問了一戶人家，才知道這裡是叫做「澤雅」的鄉鎮，什麼叫「景德寺」，這戶人家把全家人招喚了來都沒人聽說過；事不宜遲，立刻趕上一部將要過隧道的小巴士，搭了上去又回到了原地，巴士站旁一位三輪車夫雙腳翹在騎凳上，雙手枕在腦後悠閒的坐在後座候客，因為我的驅前詢問害他放下了翹著的雙腳挪直了身體，隨後一聽沒生意好做，腦袋搖晃的像波浪鼓、問什麼都不知。
失望、挫敗，在折騰了一上午以後有了心灰意冷的感慨，愣在那兒失了一會神，正欲敗興而歸時，出現了一位知道景德寺，又會說普通話的中年男子：『柏油大路前去，隧道之前左邊的一棵大樹、一群墳墓的旁邊轉上山，走山中小道最起碼還要一個多鐘頭路程，山上正在開路澆水泥，泥濘難走的很。』
男子熱心清析的回答，眼光中卻是「去那地方幹啥！」的狐疑神色。
弘一大師曾在景德寺修行有年，如此而已
信心又重燃，精神抖擻的走回原來的澆柏油大路，踩在豬皮上又回到澤雅隧道前，路旁山腳邊果見一棵大樹，樹後的林中有幾座墳，樹旁一條岩石古道一直通往看不見底的山頂，完全與大樹外不同的景象，我確信就是這兒了，低頭細看古道石級上的每一塊石板上都記載著歷史歲月而留下的凹陷，此時心中起了莫名的興奮，這片片石階上曾有弘一大師的步履，我正在追尋；山中景色出奇的古典美麗，微風滑過樹梢，樹葉兒抖動著如狂舞的精靈，婆娑之音像浪潮返航般的朝著岸邊翻滾，一浪接一浪撥弄著凋零的翠綠，時間靜止了，文明遺忘了，那等氣氛晃如身處仙境，一時忘卻了飢腸轆轆和一路尋來的情緒起伏，中途停下來坐在石階上用了乾糧和飲水，林中一樵婦帶著個孩子把砍好的柴一捆捆的束起，這個婦人也是在山下問路時問不出所以然來的其中之一，顯而易見的弘一大師其人、景德寺其寺在當地是如何的乏人問津。
就如指路人所說山上確實在鋪路，據說新路就是為景德寺所開的，為了促進這個旅遊景點，不久後弘一大師要被端出來頌揚一番了，新路繞山而建，上面鋪著四五寸厚的水泥，有些段落還沒乾，義大利皮鞋不畏泥濘跋涉在施工路旁的泥溝裡，只要碰上石階小徑我就捨棄新路，以享受那片刻的、在時光倒置中的古典幻覺。突然，身後的遠方，熟悉的白牆黑瓦隱隱約約在一片翠色竹林裡，這是一幅曾經見過的圖片，那就是景德寺，原來誤走了歧途多爬了一段路，不過立身處的置高點是唯一最好的角度能夠看到景德寺的全貌，包括資料中的照片都該是在這個方位拍攝的，順著方向往下走，眼看近在咫尺但沒有通路，只能對準目標踽行在田埂裡，由田埂中的石級上到寺門前，這時心中有了完成一件大事的釋然，看了腕錶已是下午兩點。
寺門旁的牆上鑲著一塊水泥牌子，上書「溫州和平解放和談處」幾個字，顯眼得很，比寺門上「景德寺」三個字還要來得耀眼，進入寺內，光禿禿的天井中沒有一棵植物，通往大殿的中路上，一根不鏽鋼的旗桿子豎立著，大紅色的旗誌成了這個寺院除了黑白以外的僅有色彩，天井兩旁各有一尊石碑，右邊上書的和外牆上的一樣，左邊書的則是溫州和平解放的情事說明，我沒有閱讀直接跨進了大殿，大殿裡頭空空如也，沒有大佛沒有香煙撩繞，摧毀的台基上擱著兩個手掌般大的泥菩薩，大概是文革之後附近居民對於「四舊」還心存倦戀的傑作，腳下遍地的瓦礫和一堆堆燃燒過木材的痕跡，一塊大殿的匾額被燒毀了右半，只剩下半個『光』字、『普照』兩個字和下款的乾隆年代，可憐兮兮的靠在牆根，一點都認不出它昔日曾有的尊貴；殘破、敗落的大殿卻是份外的明亮，因為屋頂破了個大窟窿，陽光毫不留情的溜進來諷刺的照著這一片慘不忍睹的破落，看的出來這裡幾十年來都沒有人為的破壞，仍舊保持著文化大革命除四舊時的模樣。
我惘然的踏著蹣跚的腳步離去，回程的田埂上遇到一位村婦溫柔的向我招呼，大概一整年她都難得碰到拜訪景德寺的遊人，我仍舊不死心的向她請教關於弘一大師，看看是否能求得一丁點兒有關大師的山中傳聞，她回說她不認識弘一大師，倒是提到上山的路修好後就要重修寺院，將來可以帶來很多遊客。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 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花事匆匆，零落憑誰弔
朱顏鏡裡凋，白髮愁邊繞
一霎光陰底是摧人老
有千金也難買韶華好
清晨八點在冬日的回暖天氣裡，花了七塊錢從黎明路的灰橋搭8路公交車到郭溪，郭溪在溫州的西郊大約40公里處，公交車在城裡繞了個大圈後駛出了城，馬上就蛻去了摩登的都市色彩，成了熟悉的鄉村地貌，道路變得有點顛簸又狹窄，鄉村裡一副剛發達的小康小富景象，座座貼了白磁磚的新蓋小樓，三步五十就有一家小型皮鞋加工廠，工廠門口還零售一些囤積的零散皮鞋存貨；溫州以皮鞋加工業起家，初始時，生產的皮鞋以只穿一星期就開了口子而被全國和最大銷售市場的蘇聯所詬病，譏諷溫州生產的皮鞋為「禮拜鞋」，而今工業技術慢慢起飛，當地還是除了少數幾家廠商以高品質打響了名號或廣州產品才能在此地市場佔有一席之地外，其他大部份的產品仍舊是塑料的粗枝濫造之作，不過耐久性可能由一個禮拜升級到一個月。
進入郭溪小鎮就沒有皮鞋廠了，而是較下游的皮革加工，正逢難得的冬陽，馬路上晒滿了染成黑色的豬皮，像百萬大軍準備出征似的一字排開在路面；下車後，請問了一位路邊拉板車賣菜娘關於我要拜訪的景德寺的正確方向，賣菜娘和買菜的人都不知道景德寺，倒是一位擁上前來看熱鬧的老人家懂了我的意思，用溫州話再加上比手劃腳指往西北方向，順著他指的方向而去，心裡還是有點犯著嘀咕，又向一位坐在家門口晒太陽的男子再度請教，他用普通話回答：西北方向，大路往前後上山，上山後最起碼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
兩個人說的都一樣，心情才篤定了點兒，朝著西北大步行去，不久眼前出現一條平坦澆柏油車行大道，一路的上坡，猜想這一定就是所謂的開始上山了，不過猜想總是與事實不符；前方盡頭一個隧道，沒有其他叉路，毫不猶豫的就走入隧道，隧道是新開的，車輛不多，偶有汽車、機械板車通過激起震耳欲聾的迴音使人難以忍受，一個農人趕了一頭牛朝著我相反的方向走來，跌跌撞撞，牛兒挨著鞭子還是舉步艱難，看的出來噪音使它非常害怕，噪音使我也煩躁害怕，整整40分鐘才疾步走出了隧道，外面不像我要尋找的景象，立刻請問了一戶人家，才知道這裡是叫做「澤雅」的鄉鎮，什麼叫「景德寺」，這戶人家把全家人招喚了來都沒人聽說過；事不宜遲，立刻趕上一部將要過隧道的小巴士，搭了上去又回到了原地，巴士站旁一位三輪車夫雙腳翹在騎凳上，雙手枕在腦後悠閒的坐在後座候客，因為我的驅前詢問害他放下了翹著的雙腳挪直了身體，隨後一聽沒生意好做，腦袋搖晃的像波浪鼓、問什麼都不知。
失望、挫敗，在折騰了一上午以後有了心灰意冷的感慨，愣在那兒失了一會神，正欲敗興而歸時，出現了一位知道景德寺，又會說普通話的中年男子：『柏油大路前去，隧道之前左邊的一棵大樹、一群墳墓的旁邊轉上山，走山中小道最起碼還要一個多鐘頭路程，山上正在開路澆水泥，泥濘難走的很。』
男子熱心清析的回答，眼光中卻是「去那地方幹啥！」的狐疑神色。
弘一大師曾在景德寺修行有年，如此而已
信心又重燃，精神抖擻的走回原來的澆柏油大路，踩在豬皮上又回到澤雅隧道前，路旁山腳邊果見一棵大樹，樹後的林中有幾座墳，樹旁一條岩石古道一直通往看不見底的山頂，完全與大樹外不同的景象，我確信就是這兒了，低頭細看古道石級上的每一塊石板上都記載著歷史歲月而留下的凹陷，此時心中起了莫名的興奮，這片片石階上曾有弘一大師的步履，我正在追尋；山中景色出奇的古典美麗，微風滑過樹梢，樹葉兒抖動著如狂舞的精靈，婆娑之音像浪潮返航般的朝著岸邊翻滾，一浪接一浪撥弄著凋零的翠綠，時間靜止了，文明遺忘了，那等氣氛晃如身處仙境，一時忘卻了飢腸轆轆和一路尋來的情緒起伏，中途停下來坐在石階上用了乾糧和飲水，林中一樵婦帶著個孩子把砍好的柴一捆捆的束起，這個婦人也是在山下問路時問不出所以然來的其中之一，顯而易見的弘一大師其人、景德寺其寺在當地是如何的乏人問津。
就如指路人所說山上確實在鋪路，據說新路就是為景德寺所開的，為了促進這個旅遊景點，不久後弘一大師要被端出來頌揚一番了，新路繞山而建，上面鋪著四五寸厚的水泥，有些段落還沒乾，義大利皮鞋不畏泥濘跋涉在施工路旁的泥溝裡，只要碰上石階小徑我就捨棄新路，以享受那片刻的、在時光倒置中的古典幻覺。突然，身後的遠方，熟悉的白牆黑瓦隱隱約約在一片翠色竹林裡，這是一幅曾經見過的圖片，那就是景德寺，原來誤走了歧途多爬了一段路，不過立身處的置高點是唯一最好的角度能夠看到景德寺的全貌，包括資料中的照片都該是在這個方位拍攝的，順著方向往下走，眼看近在咫尺但沒有通路，只能對準目標踽行在田埂裡，由田埂中的石級上到寺門前，這時心中有了完成一件大事的釋然，看了腕錶已是下午兩點。
寺門旁的牆上鑲著一塊水泥牌子，上書「溫州和平解放和談處」幾個字，顯眼得很，比寺門上「景德寺」三個字還要來得耀眼，進入寺內，光禿禿的天井中沒有一棵植物，通往大殿的中路上，一根不鏽鋼的旗桿子豎立著，大紅色的旗誌成了這個寺院除了黑白以外的僅有色彩，天井兩旁各有一尊石碑，右邊上書的和外牆上的一樣，左邊書的則是溫州和平解放的情事說明，我沒有閱讀直接跨進了大殿，大殿裡頭空空如也，沒有大佛沒有香煙撩繞，摧毀的台基上擱著兩個手掌般大的泥菩薩，大概是文革之後附近居民對於「四舊」還心存倦戀的傑作，腳下遍地的瓦礫和一堆堆燃燒過木材的痕跡，一塊大殿的匾額被燒毀了右半，只剩下半個『光』字、『普照』兩個字和下款的乾隆年代，可憐兮兮的靠在牆根，一點都認不出它昔日曾有的尊貴；殘破、敗落的大殿卻是份外的明亮，因為屋頂破了個大窟窿，陽光毫不留情的溜進來諷刺的照著這一片慘不忍睹的破落，看的出來這裡幾十年來都沒有人為的破壞，仍舊保持著文化大革命除四舊時的模樣。
我惘然的踏著蹣跚的腳步離去，回程的田埂上遇到一位村婦溫柔的向我招呼，大概一整年她都難得碰到拜訪景德寺的遊人，我仍舊不死心的向她請教關於弘一大師，看看是否能求得一丁點兒有關大師的山中傳聞，她回說她不認識弘一大師，倒是提到上山的路修好後就要重修寺院，將來可以帶來很多遊客。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 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