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偏一點點就要跨到另一個季節，準備好金紙，點燃三柱香，啟動煙雲裊裊去祭拜一些還沒看清楚就溜走的什麼。我從夢中醒來，又躺回夢裡。還記得睡前，那盞路燈伸手擷住一團寂寞，銀白色的圈圈往外擴散，風開始冷了，光線微微發抖，有個人影緩緩闖入，刺穿乳白色的靜謐，發出咻咻的聲響。這時代手機氾濫，百公里外都聽得清楚，咻~咻~。我把胸腔挖開，將失詩的內臟掛在路口風乾，以免發霉腐爛。但是這片肺葉已經窒息，那顆心臟已經缺氧，氣管不通，肋骨生鏽。於是善良的落葉爲我哭泣，擠不出淚水，喀喀喀溢出一些墨黑來。我從夜裡抽出來一條長長的柏油路，擦去落葉的淚珠，再拋向夜的另一端。剛剛那個人影此時已經埋向夜裡更深的地方。我想起曾經愛過的女人。她寫小說，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黑，以及不忍碰觸的白。那是日落之前很久的事了，在廢墟裡爍爍耀耀。然而那股金色的光彩已經不是我能承受的了，所以提起手將它推回更深的斑駁裡頭，希望有一天可以不用擔心魅影的復活。嘆息聲不小心吵醒躺在路旁的鐵馬，它因為好幾年都衝不破穴脈，身型漸形消瘦，風一吹就抖得喀喀響。我問它的主人身在何處，它抖動殘疾的四肢哀傷的啜泣起來，路燈冷冷的映在它身上，頹敗是不是一場難抵的宿命？再往前走，就得跨到另一個季節，所有的色彩都將黯淡，殘留一些洗不淨的染料和無法埋葬的情感，像在打游擊戰，忽然出現在背後用刀抵著雪白的咽喉說下一點紅雨吧，就啪啦啪啦。呼吸困難的夜裡，風翻動不了黑幕，那路燈看來會一直冷冷的亮下去。

2003/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