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23 23:56:21296.22
輓歌-《漂浪青春》
歷經《豔光四射歌舞團》、《刺青》之後,我其實是帶著偏見觀賞這部周美玲新作《漂浪青春》。若說《私角落》是周美玲初探性別越界議題的啼聲之作,《豔光四射歌舞團》則賦予了更多描繪的面向,然而可惜的是,耽溺於暗夜城市的歌舞迷離。許多細節被遺落了,或說編導忘記為角色塑造血肉,忘記為劇情添薪搧火,於是,怎麼看都便成是抽象的寓意與象徵,巍巍蕩漾在視覺之中。《刺青》的選角令人無法恭維,雖然角色設定合理,劇情鋪陳卻缺乏說服力,商業曲徑沒有對錯,媚俗的姿態隱隱流露。
《漂浪青春》看得出周美玲的統御能力更加精進許多,尤其女女相戀的細膩氛圍掌握得絲絲入扣,藉由天氣、環境、道具等等的營造,凝聚出一種性別異議份子的集體認同感。不單單只是刻劃女同志眾生相,男同志也在片中多所著墨。《漂浪青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妹狗〉,二是〈水蓮〉,三是〈竹篙〉。三個部分各自獨立,又可以混合對照觀賞。
〈妹狗〉片中,有一種女性成長的特殊景致,尤其關於女同志的成長歷練,時間軸線拉大之後,感情的凝聚漸漸渲染,形成一股美麗的漣漪。小妹狗長得討巧,演得活靈活現,她和視障的姐姐菁菁相依為命,也一起發現了愛情。菁菁每每出現總是衣裝潔淨(整齊得一絲不苟)──彷彿有些不對勁──這和我所認識、接觸過的視障者差異頗大,他們都是藉由觸覺去理解環境,藉由聽覺去認識世界。黑暗的世界裡如何反襯出常人的裝扮,如何汲取明眼人的美感經驗?然而這在影片敘述開始卻都合理存在,或許因為視障姐姐菁菁是一位歌者,必須精心裝扮站在舞台,所以她早已習得眾人的穿著技藝和美感經驗。畢竟她除了靠自己或是擔任電子琴伴奏的女團員之外,妹狗是提供不了建議或意見。
竹篙的加入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周美玲特地留在最後篇章才揭曉,竹篙擔任的手風琴樂手,跟隨在菁菁身旁演奏,慢慢接近菁菁和妹狗的生活。初任首日,妹狗便問她: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竹篙〉部分,竹篙的確常常面臨這樣的疑問,無論口語訊問或眼神疑惑,來自於清潔婦、教官等人)這不是大哉問,卻往往有一種質疑或批判的味道滲透在裡面,挾著主流常道姿態,注視著性別異議分子。然而,透過妹狗的疑問,似乎顯得天真又殘忍。社會教育便是如此一代一代傳承下去,恍如毫無疑義,其中繁複面向無法一一詳盡細訴,只有選擇忽略,只有刻意遺忘。妹狗和菁菁爭奪著竹篙的愛,直到親眼看見竹篙與菁菁親密接觸,妹狗逐漸感到失落。實在好奇──小妹狗能夠理解相同性別之間的愛與欲嗎?多年之後,她在寄養家庭長大,她也選擇相同性別者作為愛戀的對象。此時,青春時期的妹狗應該可以理解菁菁和竹篙之間的情事了。
《漂浪青春》看得出周美玲的統御能力更加精進許多,尤其女女相戀的細膩氛圍掌握得絲絲入扣,藉由天氣、環境、道具等等的營造,凝聚出一種性別異議份子的集體認同感。不單單只是刻劃女同志眾生相,男同志也在片中多所著墨。《漂浪青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妹狗〉,二是〈水蓮〉,三是〈竹篙〉。三個部分各自獨立,又可以混合對照觀賞。
〈妹狗〉片中,有一種女性成長的特殊景致,尤其關於女同志的成長歷練,時間軸線拉大之後,感情的凝聚漸漸渲染,形成一股美麗的漣漪。小妹狗長得討巧,演得活靈活現,她和視障的姐姐菁菁相依為命,也一起發現了愛情。菁菁每每出現總是衣裝潔淨(整齊得一絲不苟)──彷彿有些不對勁──這和我所認識、接觸過的視障者差異頗大,他們都是藉由觸覺去理解環境,藉由聽覺去認識世界。黑暗的世界裡如何反襯出常人的裝扮,如何汲取明眼人的美感經驗?然而這在影片敘述開始卻都合理存在,或許因為視障姐姐菁菁是一位歌者,必須精心裝扮站在舞台,所以她早已習得眾人的穿著技藝和美感經驗。畢竟她除了靠自己或是擔任電子琴伴奏的女團員之外,妹狗是提供不了建議或意見。
竹篙的加入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周美玲特地留在最後篇章才揭曉,竹篙擔任的手風琴樂手,跟隨在菁菁身旁演奏,慢慢接近菁菁和妹狗的生活。初任首日,妹狗便問她: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竹篙〉部分,竹篙的確常常面臨這樣的疑問,無論口語訊問或眼神疑惑,來自於清潔婦、教官等人)這不是大哉問,卻往往有一種質疑或批判的味道滲透在裡面,挾著主流常道姿態,注視著性別異議分子。然而,透過妹狗的疑問,似乎顯得天真又殘忍。社會教育便是如此一代一代傳承下去,恍如毫無疑義,其中繁複面向無法一一詳盡細訴,只有選擇忽略,只有刻意遺忘。妹狗和菁菁爭奪著竹篙的愛,直到親眼看見竹篙與菁菁親密接觸,妹狗逐漸感到失落。實在好奇──小妹狗能夠理解相同性別之間的愛與欲嗎?多年之後,她在寄養家庭長大,她也選擇相同性別者作為愛戀的對象。此時,青春時期的妹狗應該可以理解菁菁和竹篙之間的情事了。
〈水蓮〉片頭,水蓮和阿彥結婚,但是保有各自的伴侶。一是女同志、一是男同志,選擇以這樣方式舉行婚禮,既符合社會體制的規範,符合父母親戚的期待,也符合自己塑造愛情的想像。不啻是一記揮向主流價值的耳光,充分展示著同志也有婚姻的需求,變相的盟約,締結兩對伴侶的現世姻緣。編導的戲謔幽默,在水蓮父親出現之後消失匿跡,這也說明父權力量仍在社會上茲茲跳躍,影響廣大。
水蓮和阿海、阿彥與John歷經了坎坷情路,一路摸索,數十年後,水蓮得到阿茲海默症,阿彥染上愛滋病。John有了新歡,阿彥憤恨離家,探訪水蓮,才發覺當初戲弄婚約的彼此,生活竟是如此不堪。阿海離開了,水蓮仍舊無法忘情,錯把阿彥當成阿海。阿彥與水蓮生活的數日裡,隱隱動了丈夫(或是親人)之情,想要繼續照料下去。周美玲將John劈腿、阿彥肉體尋歡巧妙帶過,藉由一列火車的奔馳竄動勾勒出種種不堪往事,運鏡簡冽、不拖泥帶水。很欣賞周美玲的敘述方式,也很欣賞周美玲聚焦於阿彥與水蓮的重逢。
一段玩笑式的婚約,各取所需,未料竟是彼此晚年互相照應的伴侶。悲傷之餘,饒有喜悅的情愫。這大概是男女同志面對龐大家族壓力、社會壓力所想望的婚禮結構,電影裡頭完成了,現實世界可能實現嗎?漫漫長路,我們看見自己的心靈茁壯,然後萎頓;我們看見自己的情愛濃烈,然後揮發殆盡。我們究竟看得見什麼?我們想要抵擋主流價值,我們想要攀越輿論喧嘩,我們想要揮刀砍斷社會箝制的枝節,怪謬的是,自己亦是主流價值的一部份。於是乎,穿著男裝的阿彥,繼續扮演著安穩的性別角色;於是乎,當水蓮替阿彥換著女裝,周遭異樣的眼光出現了,強壯、青春的男體開始羞辱阿彥。這是一個界限分明的社會……非男即女、非黑即白……任何游移兩端都是罪孽,或許這正是男女同志們憤懣的苦痛,或許這正是社會環境之中必得破除的迷思。
竹篙後來發生的事情都在〈妹狗〉中出現了,第三部分〈竹篙〉鋪陳關於竹篙的青春時期,以及水蓮對竹篙的影響。厭惡乳房、纏繞胸部……是許多女同志曾經經歷的成長過程,編導信手拈來(或自身體悟?)的種種細節,增加了劇情的可信度,也符合本片反覆出現的邏輯概念。竹篙與哥哥同是布袋戲團的主事者,操持著玩偶的行事遭遇,無奈掌握不住自己的命運輪盤。替家族未來傳遞香火的是哥哥,百年之後替母親上香祭拜的也是哥哥,家產不分給女子,即使她技藝優異也抵不過性別帶來的天譴,更何況她是「半男娘」。
青春期的騷動總是風帆無盡,面對身體的種種變化,面對環境的種種變遷,汪洋一般的性別屬性如何尋覓歸處?又該如何秉持自我的本質性與獨特性?這在在考驗著性別異議份子的身心智慧。這部片裡頭福佬語言充斥,菁菁、妹狗、水蓮、阿彥、竹篙等等,操著一口福佬腔,不知這是編導刻意塑造,還是純粹展露鄉土情懷?或是暗示著許多文本忽略了鄉村裡的性傾向小眾?本片〈水蓮〉發生場景轉換到台北都市,〈妹狗〉、〈竹篙〉仍在宮口廟宇,代表著庶民的文化層級。於是,眾多族群的匯聚頓時彰顯出來,有趣的是,台灣的新住民菲律賓、越南等地看護也適時被凸顯出來。
〈竹篙〉段落中,周美玲放入阿彥與竹篙並置,彷彿一個男生女相、一個女生男相,生理性別的鑄造,並無強化文化意涵,反倒促進文化性別混混流動。一場布袋戲的暄鬥,注定竹篙往自身所欲之處不斷傾斜、不斷延伸、不斷豐厚。周美玲也放入水蓮與竹篙並置,水蓮與竹篙同是布袋戲團的女性,不受重視,任由父權展示肉身。竹篙則是淪為布袋戲團的犧牲品,放棄技藝,重起爐灶,於是看見後來的她遇見妹狗與菁菁。自我探索總是傷痕累累(竹篙暗戀小君,小君已有男友),情欲探索總是愉悅刺激(水蓮與竹篙舞台上假鳳虛凰)。一場急雨撩撥了情欲深度,水蓮激發了竹篙的肉身渴望,也確立了竹篙的自我認定。
劇中竄來竄去的火車,似乎象徵著時間飛逝,似乎也象徵著慾望的殘骸。片尾火車上座落著青春期的妹狗,年華老去的水蓮和阿彥,還有揹著手風琴的竹篙……他們不可能同時出現,也不可能以這樣形貌出現……時空交錯,編導整頓好獨創的劇中人物,匯聚在一起,為同男同女型塑烏托邦式的輓歌列車,直直走向未來。
漂浪青春-Drifting Flowers
導演:周美玲
編劇:周美玲
演員:趙逸嵐
房思瑜
陸弈靜
王學仁
台灣‧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