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樣的動力，讓導演願意籌資拍攝此片？又是何種勁力衝擊伊旺麥奎格等一干演員的心理，答應接拍？一連串疑問……得不到解答……

　　我覺得這是一部平凡不過的影片，裸露的鏡頭不多，倒是充滿做愛／性交的場面。但是，這些場面拍得扭扭捏捏、平平凡凡，毫無新意，甚至連污穢、猥褻的氣質都談不上。如何表達作家亞歷山大‧托魯奇（Alexander Trocchi）所散發出的頹廢氣質（本片是他從巴黎到美國這段時間所完成的作品）？更令人質疑非拍此片的用意如何？目的又是什麼？

　　影片充滿裸露卻創意獨具的影片，一如《第三情》、《感官世界》、《巴黎野玫瑰》、《巴黎最後探戈》、《羅曼史》等等都是。難道導演不願意向這些影片取經，也不願意向這些導演致意（這是題外話，總有倣效、汲取、再創的精神可以填補血肉，精益求精）？影片拍出自己的風格當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若能掌握精髓，不濫情、不灑狗血，盡力塑造劇中演員的個性、蜿蜒（或平鋪直陳）敘述撞擊人心……更是難得。

　　令人失望的是，伊旺麥奎格、蒂妲絲雲頓、彼得穆蘭眾星雲集，三位硬底子演員，卻彷若被糟蹋了。尤其是扮演躉船老闆的彼得穆蘭，他曾以《我的名字是喬》（肯洛區執導）得到1998年坎城影展最佳男演員。但是他幾乎被晾曬一旁，沒有發揮餘地，甚至劇情走向磕磕絆絆。我明瞭改編文學著作的困難度，但是導演應可根據劇情意圖略加斟酌、修正吧？

　　經過幾天……情緒逐漸平緩之後……我深深地回味觀影經歷，一再思考自己是何處出了問題。或是，自己究竟不滿什麼。裸露的肉身，可以看看，但並非是全然支撐本片的精華（縱使那可以是一種宣傳噱頭）。赤裸，是一種顛逆、翻轉，是對既成社會的憤懣不滿。然後呢？一具身懷六甲的屍體、一場三人的情慾拉扯、一個不負責任的作家、一個無奈的替死鬼，告訴我們，這一個法律隙縫的自私悠遊。

　　導演在狹小的船艙裡營造一種緊張、緊迫的氛圍，甚至將兩男一女之間的情慾糾纏拍得入木三分。狹隘的空間比較容易表現壓迫、曖昧的情感狀態，但是，這樣的拍攝方式也有許多困擾，尤其場面的調度、剪接的功力……都不容小覷。躉船是載運貨物，從某一地方藉由運河載運到另外一個地方。喬放棄了作家的夢想，丟掉了打字機，意外遇見躉船老闆，投入媒船伕的工作。彷彿暗喻著喬棄文投武的姿態，倘若一個寫作者文才不佳，應該如何面對生活的瑣事，或是現實的經濟問題？

　　喬的創作生涯維持不久，他與嘉菲的邂逅、爭執、離散，細細琢磨，擺脫通俗劇種的俗濫情節，尤以兩條時間交錯的描繪（現實與回憶），更添一種迷濛散逸的氣氛。身為一個創作者的確不容易，需要與時間追逐，需要與文字交鋒，更需要秉持耐心、堅毅的意志力。喬淪喪了初衷，一再陷落，終於導致了夢想的棄絕。然而，他的另外一項天賦，倒是發揮得淋漓盡致，無論是老闆娘艾拉、艾拉的新寡妹妹、房東太太、或是路邊巧遇的女人，他概括承受、來者不拒（呼應劇名、呼應伊甸園中的亞當）。以他飽滿精力發洩高漲的情慾，彷彿他亟欲以性慾望的征服，抹除創作上的失意。乍看之下或許覺得荒謬，但是喬的性慾（情慾）萌生，隱隱約約告訴我們創作的苦悶，以及不被世人瞭解的孤單（工作之餘他不斷閱讀，似乎仍未忘情創作的另一種滿足，即便肉體高潮處處衝撞，可是精神高潮卻從未達到）。

　　當我們明白喬無法接受嘉菲懷孕，慌亂之中導致嘉菲意外跌落河裡，一切的線索鋪陳得到了解答。剩下的疑問便是：喬會不會自首？會不會拯救遭受誣陷的倒楣鬼？一次次的開庭，喬也掙扎不斷，有趣的是，每當開庭之前，喬衣冠楚楚，甚至將自己的鬍渣修飾得完美。這是為什麼？表示尊重法院？還是惋惜嘉菲的死亡？或是渴求會見艾拉？當他每次手持嘉菲贈送的鏡子，大剌剌刮著鬍渣，從鏡面反射的人像，一再提醒他揭露真相的機會，一再告誡他嘉菲透過亡物窺看著自己。

　　喬終於放棄釐清真相，一如放棄拯救自己，他將鏡子拋擲入河，將嘉菲的記憶狠狠甩落。繼而也把所有夢想、意念通通揚棄，他決心開展新的人生，扛起包袱，輕盈跫音漸漸遠離……喬是自私的男人，喬是不顧道義、毫無廉恥的公民。生命中的兩難搖搖擺擺，在法院定讞無辜的代罪羔羊死刑之後，他呼出一口長嘆……決定遺忘過去，決定擺脫箝制，他恍如換上一個嶄新的性格、嶄新的性靈，緩緩走向未知旅程。

　　生命終是一場無寂的水花。私心隱隱作祟的心底，像旭日東升、落日西下一般自然。揚棄道德訓誡、揚棄法律干預，我們看見錯亂的白晝碾過身軀壓碎骨骸。於是，空蕩蕩的擺渡，空蕩蕩的靈魂，空蕩蕩的生活。







烈火亞當－Young Adam
導演：大衛麥肯士David Mackenzie
編劇：大衛麥肯士David Mackenzie
　　　Alexander Trocchi
演員：伊旺麥奎格Ewan McGregor
　　　蒂妲絲雲頓Tilda Swinton
　　　彼得穆蘭Peter Mullan
　　　艾蜜莉莫特Emily Mortimer
英國˙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