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8 02:27:22296.22

封鎖記憶-《王牌冤家》

  人活著,就有事情發生。有事情發生,就會殘留痕跡。有了痕跡,就必須面臨篩選的問題。記憶,在任何人身上,總會產生不同的化學變化。重點是,你選擇怎樣面對過往的人生。有人可以真誠接受,有人可以偽裝遺忘,有人可以放棄割捨。

  情感細細如麻,恍若行走在一條繩索上,從一端到另一端,中間是一片模糊地帶,踽踽跼蹐,毫無退路。只能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假使閒蕩悠遊、捕捉到絢麗景致,這是你人生的收穫;假使狼狽磕絆、無所適從,也是你生命的歷練。

  戲劇之所以引人注目,因為眾人期望窺視他人的故事,或許悲劇可以帶來少許安慰(至少,自己還沒那麼慘),或許喜劇可以帶來無窮希望(圓滿結局,總有發生之一日)。

  痛苦蔓延的日子,一點一滴摧毀原來的甜美愛情,此刻,應該如何繼續生活?「忘情診所」提供了一個遺忘痛苦,正視未來的可能。不必懷疑合理性,當編劇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可以在《變腦》(Being John Malkovich)劇中營造出一個曼哈頓棟大廈七樓半的辦公室,以及進入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十五分鐘的腦袋時,荒謬、嚮往的未來世界已然成形。

  這個世界並不如書本、家庭、學校所闡述的那樣美好,人人想要一蹴可幾的成名慾望、人人遭遇挫敗亟欲擺脫困苦的想法,一直都存在。查理‧考夫曼再次以黑色荒誕的敘述方式,提供世人避難的場所。

  克蕾婷遭受喬爾的殘酷奚落(最後一次爭吵),決定忘掉男友的相關記憶,一封提醒周圍友人注意事項的信件,勾起喬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決定。喬爾也前往「忘情診所」探查真相,選擇以相同方式,遺忘橘子妹克蕾婷。人為了遺忘,以「選擇性失憶」對抗難以釋懷的愛戀……人生因為遺忘便可以重新開始嗎?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拋棄與不棄、割捨與不捨的猶豫,整部影片充滿喬爾的恨意和悔意。決定忘情,又突然在記憶橫陳的脈絡裡,看見克蕾婷對自己的重要。醫生以及助手們的不專業表現,增添了「忘情診所」無法忘情的影響。醫生(湯姆威金森)與女助手(克絲汀鄧斯特)的一段情,因為醫生妻子的懷疑跟蹤,真相曝光。男助手的朋友兼助理(伊萊亞伍德)愛戀克蕾婷,因而偷竊內褲,查詢資料討好顧客,甚至逾越界線,想要一親芳澤。此外,男助手(馬克盧法洛)施行「忘情技術」,在喬爾陷入昏沈、無意識之際,公然與女助手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暢飲啤酒、盡情歡愛。這些都是導致實施「忘情技術」不夠專精,讓喬爾有機可乘,在記憶深處躲藏隱匿,憑添挽回絲絲記憶的希望。然而,希望仍是破滅。

  本片採用倒敘手法,彷彿兩個似曾相識的男女,失控的潛意識發酵,搭上同一班快車,在寂寥的車廂之中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鋪陳的情節,在這對男女早已相識的訊息洩露後,劇情翻轉,重新建構一個疲憊破裂的愛情故事。進而一針見血點出,人人恍若活在悔恨當中,愛相識也苦,愛別離也苦。誠如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文中所示,選擇白玫瑰,久而久之像一粒沾黏衣物的乾硬白米;選擇紅玫瑰,久而久之像一抹牆上的蚊子血痕。

  一切都是誤會造成,一切都是不滿使然。在充滿遺忘愛戀的世界裡,人們會活得更快樂嗎?萬一忘情的程度不夠徹底,又該如何面對接踵而來的痛楚?當女助手明瞭自己曾經愛慕醫生,既有建構的生活秩序瞬間崩塌,當我們熱血奔騰、肆意狂笑地期待喬爾躲避「忘情霹靂光」的掃射,寄望能與克蕾婷重修舊好之際……我們殘酷地忘記了EQ低劣的兩人選擇「忘情診所」的目的,我們一廂情願希冀喬爾與克蕾婷重新來過。我們甚至忘記了女助手重新啟動意識之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回憶幾乎湮滅生存的想望。

  女助手歉疚地一封封郵寄曾到「忘情診所」求助的顧客,坦承真相,還原當時情緒激昂的錄音內容。又是一記回馬槍,撞擊劇情先前營造的架構,一一翻攪摧毀,一一重新建構……重新開始、重新建構、真誠面對自我、釐清愛情樣貌,彷彿正是本片的旨意。《王牌冤家》告訴我們,遺忘的過程縱有萬般悲愴,也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控制,或許,經過深入思考、經歷時間潤滑過後,還有挽救的機會。一旦踏入「忘情診所」,一切便無回返的可能(當然,這是編導嘲諷世間男女遊移愛情的戲謔之作)。

  那麼,又何必安排兩人盡釋前嫌,重新開始?「忘情診所」不忘情,編導要我們記住回憶的美好、回憶的糾纏(畢竟,那是活生生的體驗)。往事的浮光掠影、悲傷喜悅都是個人的一部份,喜劇的圓滿結局,給予我們溫馨的希望,給予我們甜美的期待。悲痛一時,愉悅一時,繚繞的記憶,理當經由個人的篩選、捏塑,成全人生的記憶。







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導演:米歇爾‧岡瑞Michel Gondry
編劇: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
演員:金凱瑞Jim Carrey
   凱特溫斯蕾Kate Winslet
   伊萊亞伍德Elijah Wood
   克絲汀鄧斯特Kirsten Dunst
   湯姆威金森Tom Wilkinson
   馬克盧法洛 Mark Ruffalo
美國˙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