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08 01:08:39文卉

分析「在丘羅家」

文本分析:
「在丘羅家」這篇短篇小說主要的故事內容在描述一個丘羅人,埃米利亞老媽媽能夠從火苗與火光中預測將要發生的事,但總是災禍,先是丈夫在樹林裡工作時被大樹壓死,接著是獨子染上瘴氣死在自家的床上,之後連三個女兒,已婚的羅莎烏拉、萊昂諾爾和小姑娘羅麗達都被握大權的白人欺凌。埃米利亞老媽媽無法阻止,就像她無法阻止發生在她身上一連串的厄運一樣。
小說的一開始就將故事的場景點明:
在雪山腳下橫穿荒野的小路盡頭,在遍地牲口糞的橡膠林裡,緊靠著路邊有一座帶院落的棚屋,這便是大家都熟悉的埃米利亞老媽媽─在路邊和集市上賣烤餅的女人的家。(169頁)
由雪山、荒野、橡膠林可以看見中南美洲的景色。故事就發生在這個埃米利亞老媽媽的家中。由以下的描述可以對這個老媽媽有更深入的了解:
那棚屋上舖的草已經變黑,木柱和房梁之間的牆壁搖搖晃晃,一縷散發著臭氣的烟霧從房頂上冉冉升起。屋子裡面顯得既空曠又骯髒,到處是汙垢,到處是煤煙,充斥著一股既像廚房,又像酒窖,也像馬廄裡的氣味那樣的汙濁空氣。(169頁)
這是一個窮苦又惡劣的生活環境。丘羅人是印第安人與白人的混血兒,在中南美洲裡面屬於次等國民,生活條件和白人南轅北轍。在這麼惡劣的環境裡生存,丘羅人的信仰融合了當地信仰與西班牙傳入的天主教,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宗教,他們認為火會啟示讓他們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
從結婚的頭幾年起,埃米利亞媽媽就學會了怎樣從這火苗與火光中推測到幾分鐘、幾小時或以天以後將會降臨到自己和家人身上的災禍。這火光發出的信息,是只有靠像她這種信神的丘羅人的靈感和巫師們的特殊本領才能領悟的。(169頁)
每回埃米利亞媽媽從火光中預知了災禍之後,就是認命地接受,從來不和命運抵抗:
她僅憑那從烤餅瓦盆下面竄出的火苗和冒出的煙霧就估計到了,樹林裡那棵最高的樹將要突然砸在樵夫弗朗西斯科‧達科─她的丈夫身上,就像是有人布置好的陷阱一樣防不勝防。當天晚上,當幾個朋友把被砸得稀爛的丈夫屍首抬回家的時候,老婦人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有什麼可問的呢?一切都早在意料之中了。(169~170頁)
三年以後,那可惡的火光又以同樣的方式向她預示:接替父親工作的兒子將要染上瘴氣,死在主人莊園的沼澤地裡;無論是自己配的藥,印第安醫生的藥,還是村裡藥劑師的藥都救不了他的命。是的,火光就是這樣告訴她的。同上次一樣,她感到有一股給人以極大痛苦的魔力緊緊地包圍著她,使她喊不出,動不得。幾個小時之後,就在她身後的那張骯髒的床上,在那近在咫尺的地方,她眼睜睜地看著兒子一命歸天了。(170頁)
本段提示了另一個重點,埃米利亞媽媽的兒子中毒時,無論是她自己配的藥,或是印第安醫生的藥,或是村裡藥劑師的藥都救不了他的命,但是文中沒提到白人醫生,可見丘羅人和印第安人屬於同一個階層,他們會互助,或是有商業合作關係,但是白人卻不可能伸出援手,或許有可能如同美國早期的種族問題一樣,白人不僅僅對膚色深的種族不屑一顧,甚至施以虐待,將黑人當作奴隸一樣,不認同黑人也有人權:
他(按:此處指的是本文裡面的白人,掌管著山川森林、印第安人和丘羅人茅舍的「東家老爺」─堂拉烏洛‧哈維達)漫不經心地開了幾句玩笑,下了幾道命令,接著便吃起女人們獻上的玉米餅,喝起果子露和燒酒,直到酒足飯飽。夜裡,這位被情慾燒得昏頭昏腦的東家老爺就和埃米利亞媽媽的二女兒睡在了屋裡那張唯一的木牀上,其餘的人舖個草墊,席地睡下。這一切都進行得平平靜靜,沒有反抗、吵鬧,也沒有嬌羞、忸怩,似乎所發生的只是一件平平常常、正正經經的事。(170頁)
發生這樣的事本該令人氣憤的,但丘羅人,埃米利亞老媽媽就宿命般的逆來順受,認為這就是他們的命運。即使後來連大女兒也被強佔了,丘羅女子們還是沒有反抗,也許她們想過反抗,但終究還是屈服了:
他是帶著一肚子火來的嗎?他來這裡的為的是讓姑娘再給他生娃娃嗎?他這樣看不起我們,是因為我們有罪嗎?咳!有罪的總是我們,不是印第安人就是丘羅人。(171頁)
得到暗示的姑娘從地上站起來,把一肚子的怨恨摔在玉米棒子當中。她一邊抖落著裙子,一邊小聲嘟嚷:
「我這就去,媽,您也……,就好像……,我還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嗎?」
「妳說些什麼呀?」
「沒什麼,媽。」(172頁)
就是這樣一再地屈服,使得這一家丘羅女子的命運往更黑暗的胡同裡鑽去。此外,接下來的敘述將堂拉烏洛的輪廓鮮明地刻畫出來,也是作者想要營造讓讀者看見的白人樣子:
羅莎烏拉把酒瓶遞過去,隨後身不由己地站在了堂拉烏洛老爺的身邊。老頭子嘴裡嘮叨著猥褻的字眼,心神蕩漾,渾身發軟。他一邊往嘴裡灌著酒,一邊在姑娘的胸脯、大腿和臀部上摸著。「讓我丟了魂兒的,就是丘羅娘兒們身上的這股味,就是這股他媽的怪味。」「東家老爺」自言自語著。藏在肌肉中的色膽,湧到手掌上的肉慾和充滿全身的男性饑渴結合在一起,使他慾火中燒,不能自禁。就是這種鬼火曾使他無所顧忌地奸汙了一個又一個印第安姑娘和丘羅姑娘,同一個又一個已婚的、未婚的女人同床共眠。(172頁)
這樣鮮明的形象對照著丘羅女子的軟弱,使得本文至此產生很大的對比,然而,倘若沒有得到好的改善,這樣的問題將會一直延續下去,不斷地延續下去,下一代、下下一代都將持續下去:
「看仔細些,孩子們。你,老大,還有你,小不點兒,雖說你們還不懂這些。這個先生,老爺,這個魔鬼,他就是你們的親爹,青面獠牙有錢有勢的爹。他過去也這樣摟過我,這樣他才成了你們的父親,你們兩人的親爹爹。一提起這些事,我就又氣又恨」(按:二女兒萊昂諾爾道)
「讓孩子們安靜會兒吧,他們還小,那裡懂大人的事?你這樣會把毒汁灌進他們的血裡的,長大了他們會把那人,那個有勢力的人一口吞掉的。」老婦人在一旁警告道。(172~173頁)
這真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讓孩子在仇恨中成長。文中埃米利亞媽媽對二女兒萊昂諾爾說道:妳這樣會把毒汁灌進他們的血裡的,長大了他們會把那人,那個有勢力的人一口吞掉的。說明了這樣的壓抑、遭鄙視、人權被踐踏將會遺傳下去,而被壓迫的仇恨也將持續下去直到忍受不住反撲為止,這樣的後果必然是相當可怕。
然而,不僅是遭欺壓的仇恨會持續、遺傳下去,欺壓人、糟蹋人的勢力也會沿續下去並且更加強大:
他是「東家老爺」的兒子,是庄園主財富、德行和罪惡的合法繼承人,在他年輕的身軀上,老子的驕橫、凶殘、強悍的性格又一次得到體現(173頁)
「別發瘋,爸爸,你該讓位了,別再出洋相了,把這丘羅娘兒們讓給我一會兒,只要一會兒,你已經幹不了這種勾當了。」
「你說什麼?混蛋!」堂拉烏洛氣得渾身發抖,高聲叫起來。迄今為止,還沒有誰敢對他的男子漢氣質表示過懷疑,也沒有任何人敢這樣厚顏無恥地同他爭奪女人。
「我說的話你明白,我要她……。」
「做夢!」
那條一向不離莊園主右手的鞭子像一道閃電揚了起來,朝著吃了豹子膽的年輕人狠狠抽去。
「夠了!」一動不動的小伙子陡然變態,高聲喝道,並且出其不意地拔出了手槍,對準了老頭。
「朝你爸爸開槍嗎?你竟敢殺死自己的生身父親嗎?」
「我不管你是誰!『誰敢擋道,格殺勿論』這可是你教給我的……。」 (174~175頁)
這樣諷刺的畫面源起於少東家進到埃米利亞媽媽的家中,想要跟堂拉烏洛爭奪女人─羅莎烏拉。這也象徵著年輕的勢力掘起,想跟老勢力搶奪權力,這樣的搶奪將帶來更大的不幸也使得可憐的、被欺壓的弱小勢力─埃米利亞媽媽更加恐慌:
「等一等,等一等……」埃米利亞媽媽兩眼圓睜,嘴唇蒼白,雙眉緊鎖,死死地盯住火光,在那裡面尋找著。在她眼前,紅通通的灶火裡忽然顯現出一個少女的形象。「誰可以去當替身呢?她?不可能,老天爺!」她喃喃自語著。
這時候,兩個東家的爭鬥越演越烈,一場大禍眼看就要發生了。
「神父大人會詛咒我,鄉親們會朝我瞪眼睛,這間房子和那塊地會被沒收,自己還要被關進牢房,只要東家的血……。」迷信並且喪失理智的賣烤餅女人這樣想著,又把身子朝火堆湊了湊。(175~176頁)
文中,埃米利亞媽媽極度害怕東家老爺和少東家在她的房子裡發生決鬥,她認為倘若東家老爺死在她的房子裡,她無法承受宗教、社會輿論、利益和命運的壓力。這真是可悲,眼看有機會讓兩股惡勢力兩敗俱傷,然而埃米利亞媽媽卻沒有獨立的能力,這也使得她永遠也無力掙脫被操控,欺凌的命運。到這個地方,整部小說已經到了最具張力的地方了,接下來的故事發展勢必找到出口來紓解張力,換言之,又得出現一個新的犧牲者。前面的文章已經為新的犧牲者的出現預留伏筆,接下來答案也將呼之欲出:
突然,在縱橫交錯的紅紅炭火中,老婦人看到了小女兒的身影:她全身一絲不掛,滿臉淌著淚水,裸著光禿禿的受了傷的下身,斜躺在舖滿落葉的水溝裡。老人像著了魔,禁不住失聲叫起來:
「我的孩子,她還只有十一歲啊,我就剩下這一個清清白白的孩子了,她有什麼罪啊?老天爺,她有什麼……?保佑她吧!」(176頁)
可悲又懦弱的埃米利亞媽媽,到了最後,連保護自己年幼的女兒都不敢,就這樣,連最無辜、不懂世事的小羅麗達都在這樣的環境裡犧牲了:
埃米利亞媽媽看著那兩個色鬼互相傳遞了一下眼神,立刻就明白了那意味著什麼。一聲痛苦的呼喊哽在喉中。堂拉烏洛用他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把小姑娘──一個意外的收穫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笑了笑,於是在他的面孔上便出現了一個惡棍的鬼臉。他打了個手勢,把年幼的犧牲者交給了自己的對手。對方收起手槍,表示接受禮物並且休戰,接著便一把攔過小女孩,把她朝門外拖去。(177頁)
故事的結局令人相當難過,這是一個悲劇,到最後,埃米利亞媽媽只能將痛苦往肚裡吞,任由自己的兒女怨恨她、惡勢力繼續欺負她,她也只能繼續承受,帶著兒女還有孫子們繼續過著被沒有自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