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8 15:04:35飄綺.刀

布布同人 恣憐 上

恣憐、月(上)

* 雖名為(上),其實只是對篇之一,(上)、(下)兩篇並無順序關係。
* (下)篇,請等五十天後。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這番幽會場景的詞句,竟可以適用於他們身上麼?
偎在情人懷中,她揚起嘴角輕笑著。

星河流轉,織女牛郎。那對永恆摯愛的戀人,也不過只得一年一度歡會。反觀之下,入了罪惡坑數十日的她竟得有機會再出來,已算很大的幸運了吧?
只是…相見歡,離別苦。

幾日以來難得她如此千依百順,也是為了不再讓蝴蝶君難受。
但兩人心下都清楚明白,遲早還是得分開……

罪惡坑裡的寂寞反襯此時相依的美好,更蹭進情人懷抱,毫不介意那香蝶氣息染上她身。
「冷麼?」
眼裡寫著不掩的關懷,她笑著搖搖頭。這些日子她的溫順、他的體貼,培養了肌膚相接的默契。蝴蝶君認為是她累了,抱起一閃身便入了馬車內。「A蝶、B蝶,回家了。」
不忘虐待保育類動物,蝶群拍拍翅似乎在哀嘆著:大人蝶甜甜蜜蜜約會出遊享受談情說愛,小小蝶辛辛苦苦奔東走西充任肩客馬夫。「別又這樣對待牠們。」
扶她倚在自己懷裡,蝴蝶君憐惜地撫著她臉頰。「沒關係,牠們可以慢慢來,妳累了就先睡。」
想來若是馬車晃了、震著她了,那群蝶兒便有罪受。「我不累。」
「嗯?」

總是讓他猜她的心思,而自己卻都能很輕易地得悉蝴蝶君想些什麼。
此時他必然疑惑著她所求為何,然後想著討好自己的法子。

他偶爾會哼哼小曲,或是說些他殺手生涯遇過的趣事。
不贈她一朵花或九百九十九朵,而是牽她的手到繽紛的花田。
知道她喜歡清靜,總是循著少人聲的小路到達每一個不為人知的美麗景點。
怕她渴著餓著冷著熱著,小心翼翼地待著她,決不違逆她的要求。
夜裡在外投宿也很守分寸,總是和她分房。
碰著她時輕柔地像擔憂她反感,呵護著她像怕寶物傷了碎了。
鬧得開心時,每個動作都令她發噱,沉默下來時,望著她的眼神溫柔安慰。
玩笑的、調情的氣氛從不逾越,說起話來的態度卻不會比以往做作。
時來一個不經意的驚喜,讓她感動得欲淚。
使她心生習慣的感覺,想要被他一直這麼守護著、寵溺著,還動過想和他一輩子這麼下去的念頭……

「想什麼?」回神對上他的眼,才發覺自己發愣了好一會兒。
總不能當他的面說想他,那會讓他太過囂張。
「我想到一闋詞。」頓了頓,她開口朗道:「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剷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嗯……?」蝴蝶君挑眉微笑,她想他應該懂得這詞的內容。「這是李後主早期寫的詞,描寫小周后與他幽會時的模樣…」莫名地臉一紅,她停住口。
蝴蝶君會以為她在暗示什麼嗎?或者他會聯想什麼……
「『奴為出來難』,」果不其然地開口,「妳在提醒我什麼?」
惶惶不敢正視他的眼,卻被迫提頷面對,他會知道自己將要離開嗎?他會意識到今夜即將別離嗎?時間將至,他會記起她得回去見孤獨缺嗎?
「慌張什麼?月……」卻出乎意料地不是責問,而是柔情一吻。
幸好…他是這樣誤會了……
感覺鬆了一口氣般,玉藕上攬蝴蝶君寬闊的肩,投入感情地回應。

良久分開,她的視線仍自迷離。蝴蝶君吻著她鬢邊、頰邊,在她耳旁輕道:「我的確很想好好憐惜妳、愛妳……」隨著舔起她耳垂。
全身一陣輕顫,在這裡?「不……」
然而像是拒絕,她還擔心著時,蝴蝶君已經輕笑出聲:「呵呵…傻阿月仔……」
捏捏她鼻頭,語氣滿是嬌寵。「我還想好好珍惜妳,讓妳完璧回去……放心吧,我不會胡來。」
眨眨眼,一時她以為錯過了什麼,他的掙扎?或他的憂傷…「蝴蝶君……」
「先好好休息吧。」語畢把她攬進懷,撫著她的髮,卻因此讓她見不著他的表情。
「蝶君…」
「嗯?」
猶豫。「…到家了記得叫我。」
「好。」

**

回到了陰川,整理梳洗、晚膳罷後,他們肩並肩在亭內休憩。
晚風拂來,那四季常駐的紅花輕擺,花香悠悠茫茫。
偎靠著情人,從他肩上傳來的體溫、他穩定而低沉的呼吸吐納,漸漸籠罩成一種溫暖的氛圍。
半晌,她才意識到這過度的安靜。「無極呢?」
「…不知道。」蝴蝶君挑挑眉、撇撇嘴,有些無力地應道。
長眉蹙起,轉過頭望著蝴蝶君,那人有著杳渺的視線。「你應該對她好一點。」
似乎這是個不太美好的話題,使得他擰起一張臉回頭望她。「我已經對她夠仁慈了,還能再怎樣?」
亦凝重了起來,「我只是說,你可以多關心她……」
「為何?」
「你……」還沒想到自己下一句該接什麼,話頭便被搶了去。
「她是自己纏上來的,要我對她好,為何妳可以毫不介意?」
心頭一震,蝴蝶君把臉埋進她肩窩,表情似乎顯得很痛苦。「我心裡真的只有妳……」

這她是一直知道的。
也數不清多少次,蝴蝶君曾前前後後被許多人指摘見色忘義、重色輕友之類,他從來也不過分辯解。
因為殺手的心思不能考慮太多,只要記得怎麼殺人、怎麼保命即可。
而愛情,是蝴蝶君個人特徵的浪漫色彩。他所要記掛的,除了金子,除了刀,也只要有她公孫月就夠了。
十八年前的相逢、相交、戀慕,長久綿延成今日的不悔,情深意重。
比較之下,她總是很容易分心忽略了他。
她的兄弟、她的好友、她的罪愆,常常取代蝴蝶君成為她最先考慮的對象。
還不能如他,只單純為愛而活。

可奈都最後一夜了,還為著這事鬧得不愉快?她有些責怪自己,不該惹煩了他。卻不知如何出口道歉,如何安慰解釋。「蝴蝶君……」
就這般僵持著,擠壓著沉默在兩人本就狹小的言語空間-那空間因著她對於離去有所隱瞞而侷限-一時之間,沒有對話。

擁著蝴蝶君,憂思的美目在天空與花叢間放棄了聚焦,放肆了自己的心神,想像著:與他攜手漫遊、揮霍談笑;期望著:與他隱居山林、安樂一生……
越是想,越捨不得。

「蝶君…」
「月…」
幾近同時的發聲,肩上那人好似有些異狀。
「妳傷了我的心,是不是該罰?」
是算計嗎?感覺得出來,蝴蝶君正啃吻她的頸子。「蝴蝶君,別……」
「別在這兒嗎?我知道了。」抱著她一閃身,就到了房裡。
把她壓在床上,不停迭地吻,使她迷亂起來。
大手的撫觸,也從細削的肩直往下。

猛地,她勉強以一絲微弱的意志力做抗爭,捉住蝴蝶君意圖不軌的手。「…你的手不規矩了。」
「進了我家入了我房上了我床,就沒有蝴蝶君以外的規矩。」
反抓起她纖細柔荑,舔舐。
「你、明明是你…你說要珍惜我…讓我完璧回去的……」薄弱的抗爭。
「那是當然…不過我現在反悔了。」勾起不懷好意的邪笑,可那笑容卻俊得讓她迷惑慌亂。
便在她遲疑之間,吻已紛紛落下。還在神智迷芒之際,那霸氣的囓咬已烙在鎖骨邊上。有些疼有些麻慄,不知怎麼她的意識開始不分明起來……
…殢雲尤雨,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歛雙眉愁夜短……

卻很意外蝴蝶君的到此為止。還在迷惘間,他已淺笑著釦起她的領子,愛憐地撫她凝脂般的臉頰,等她回神。「對不起。」
像是一語驚醒,恢復清明的秀目望進蝴蝶君淺褐色的瞳裡:那幾乎毫無歉疚,然而意在言外。立時便心知肚明男人的歉意所為何來。
…我蝴蝶君,答應了公孫月的事,絕不食言……
倒是沒有責怪,顯然她過於柔和的表情是種誘惑。「再下去妳就不用睡了。好生休息,明天我帶妳去看日出,嗯?」
看似便要起身,她卻是著急地拉回,「蝶君……」
「挑戰過我的人,現在幾乎都去仙山賣豆干了。阿月仔,妳在冒險嗎?」

翻翻白眼,一拳便輕捶在他額邊,「是誰對不起誰的?」杏眼圓睜,「耍嘴皮子,我要罰你。」
那人瞪了瞪眼,隨後繼續抱頭鬼吼假裝自己受了重傷,「唉呀!阿月仔妳這一下居然擊中我的生命要穴,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阿月仔快救救我幫我做人工呼吸……」
竟是決絕地直接攬頭湊上,攪得蝴蝶君莫名其妙。「…今晚,留下來……」
吃驚地復把她壓在身下,面上陰晴不定。「阿月仔……?」
指腹抵著那聒噪的唇止住輕薄,「我話還沒說完:留下來,幫、我、暖、床……」
這會兒更是愕然地張圓了嘴,「就像二十四孝裡頭一樣啊:冬月溫衾暖,炎天扇枕涼。百善孝為先懂不懂啊你傻孩子……」
一副調笑口吻後,不理會蝴蝶君兀自驚異的模樣,挨進懷裡語氣變而為楚楚動人:「我冷……」
「呃…唉……」掀起被覆蓋兩人,側身躺在她身邊,撐手倚頭,看起來很無奈。「男女一室、同床共枕,這下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明知他語意所指-此時仍珍惜她的名節-輕輕笑開,滿心裡卻是悽楚。
蝴蝶君何嘗不知?鬆開了她的髮髻,手環在她小蠻腰間,「好好睡……」
果然那香氣催人,放任自己沉醉在那溫暖裡,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醒來。

**

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
月在將墮時竟顯得皎亮無朋,似特來映照她蒼白的臉。
她夢見了那還在逃亡的時候。蝴蝶君為她擔罪而被眾人逼殺,身重燕子翎與道留萍蹤,在她背上氣息漸弱……
…你以為沒了你,我就能活得下去嗎……
在淚的鹹味裡驚醒,所幸眼前的蝴蝶君吐納仍然正常,看來她應該沒有吵到他。
抹抹面,再三不捨地望著,嘆了氣。欲掙脫蝴蝶君懷抱卻一時無法,但不一會兒他的手便鬆開。
錯覺嗎?她決定忽視。
下了床盤了髮,窗外已是瀕近破曉,黎明前的黑暗太過濃深,且再不見月星。
整束好妝扮,拿出袖裡早已預備多時的信擱在桌上。
摺扇亦取出,宛然已成平時風度翩翩的形象。
只是腳步,仍是躕躇。

沉靜的臉龐,低微穩定的呼吸。
看來還是睡著。
忍不住趨近,手心貼上那玉琢般精緻的臉。除了不捨,還是不捨。
「月……」
忽來的喚聲驚得她倒退數步。
隨後是依舊的呼吸頻率,那應該是夢話了。
想再靠近,卻不得不止步。
她知道自己停留越久越難心安地走。
擰過眉,憑著一股狠心轉頭便快步出了房門。

蘭房一宿還歸去,底死謾生留不住。枕前語,記得否,說盡從來兩心素。
同心牢記取,切莫等閒相許。後會不知何處,雙棲人莫妒。

不得讓自己再想他,只會更放不下。

每一次留書而去,都沒有如今這般難過。

出了內苑便使了輕功趕路,也不顧後頭好像是色無極在呼喚。

別無他法,因為她是要贖罪的人。






附註:
題目:「恣憐」──引自李煜.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剷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一:「殢雲尤雨,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句──引自柳永.浪淘沙慢:
夢覺透窗風一線,寒流燈吹息。
那堪酒醒,又聞空階夜雨頻滴。
嗟因循、久作天涯客。
負佳人、幾許盟言,
便忍把、從前歡會,陡頓翻成憂戚。

愁極,再三追思,
洞房深處,幾度飲散歌闌,香暖鴛鴦被。
豈暫時疏散,費伊心力。
殢雲尤雨,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

恰到如今,天長漏永,無端自家疏隔。
知何時、卻擁秦雲態?
願低幃昵枕,輕輕細說與,
江鄉夜夜,數寒更思憶。
(殢雲尤雨:指男女歡愛情深)

二:「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歛雙眉愁夜短。」句──引自柳永.菊花新:
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歛雙眉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
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恣情無限。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

三:「冬月溫衾暖,炎天扇枕涼。」句──引自二十四孝.十九孝.扇枕溫衾:
冬月溫衾暖。炎天扇枕涼。兒童知子職。千古一黃香。

四:「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句──馮延巳.三台令:
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
更深影入空床,不道幃屏夜長。
長夜,長夜,夢到庭花陰下。

五:「蘭房一宿還歸去,底死謾生留不住。」句──引自馮延巳.應天長:
蘭房一宿還歸去,底死謾生留不住。枕前語,記得否,說盡從來兩心素。
同心牢記取,切莫等閒相許。後會不知何處,雙棲人莫妒。
(底死謾生:指用盡心思、絞盡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