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與Bill見面，是個鼻子下方留著兩撮灰鬍子的老好人，十分的多話，似乎急於取悅我和林。不過是個好人，也愛虧林，對我倒是一直很紳士。

Bill帶著我們去參觀所有”可能”的未來居所，時常是把一整天的時光排滿，開著車或是跳上Taxi，東來西往。嚴格地說，雖然沒有花很長的時間搜尋，我卻時時地感到沮喪，規格一統的房子很難讓人滿意，要找到一個讓我眼睛一亮，可以大聲說是它的地方，似乎不能說是想像中那樣容易的事。

開始先是參觀一些極其麻煩的電梯大樓。我不喜歡那種共同設施一大堆的大廈，因為都不是常使用的設備，什麼屋頂游泳池、社區烤肉台、健身房，為了這些不能說是實用的東西，卻要承擔租金飆高的困擾，是很不上算的事情。因為如果說提高了租金，這些設施就得以無償使用，那也還罷了，可每一樣都還要另外付使用費，實在沒有道理之至。

也有一些翻新的老公寓，早些年應該算是很新穎的大樓，大廳美輪美奐，姿態各異。有一間大廳大得足可以當籃球場，是三間大樓共用的門房接待，四周貼滿了以洛克斐勒為主的紐約中城照，褐金色的軟沙發一字相當闊氣的排開，像是流金歲月一書裡走出的男男女女，肆意地牽著大小長毛狗兒在廳內溜達；也有委身在一整排舊式建築內的華廈，入門玄關處雖不見得大，卻掛著半層樓高的水晶吊燈，牆邊裝飾著火爐，上面架著金邊雕花大鏡，地方小卻有挑高二層樓的天花板，中間塞滿了枝枝葉葉的綴飾，華麗的金色羽毛。當然還有穿著銀灰雙排扣、頭戴滾著黑邊圓盤帽的門房彎著腰幫忙開門。這樣的氣派，是一間如果說有穿著燕尾服的紳士，挽著披上銀狐大氅的淑女走出來，似乎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的奇妙公寓。

然而闊氣的門面與窄小的空間幾乎是相隨而來，此處窄小的是真正居住生活的公寓內部空間。雖說並不排斥老舊的小地方，某種程度上來說，小地方更能給予我安全感，然而都修整成過於四四方方的空間，一些多餘的遐想也沒有辦法容納。大多數成批的紐約公寓都是這樣的制式規格，樓與樓間唯一的差別就是面對的街景。

雖然說本來就不奢望大空間，但還是很有些真的讓人吃一驚的公寓。有一間在第三大道上的，社區大樓似的住宅，管理良好，採光與街景都很棒，可是……公寓裡面，真可以讓人吸著氣說：「好~小~啊~」這樣的空間。明明就是Studio的大小，還是屬於小間的Studio，硬要隔成一廳一臥，就算是要租個學生也只能說是勉勉強強，上班族說不定就已經不敷使用，雖說窗戶真的很大也很亮，可也表示必須使用大量的窗簾，再說可供收納的櫥櫃實在有限，而房間裡又絕無可以容納衣櫃的空間，大約連林一季的衣服也不夠放吧？開口卻是一個月三千二的價碼。金頭髮、臉面瘦削的女房東，卻仍然一路翹著嘴，連綿不停地敘說這間公寓實在看不出來的好處。

好在哪呢？大概是指新婚夫妻隨時可以在小得僅可迴身的公寓裡緊密相連吧？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麼其他特色了。

倒不都是這樣的地方。

在西邊的七十幾街處，有個一樓的獨棟公寓，小門小戶，很是清幽，後方還連著一個小小的院落。佔地不大，然而是二層樓的規格。望著長條狀的一樓後方，頂上有著一扇鑲在屋頂的霧面玻璃窗，不能說有一點心動，實在看煩了一間間別無軒輊的制式公寓，很想有面生活的窗口透透氣。再說，有院子呢！雖然實際用途不大，但是拉張椅子對著院子喝杯茶，也是個可以跟這個城市對話的方式之一。我喜歡長型屋內的深長幽遂，屋末略有扶疏綠意，林卻嫌一樓安全堪慮而且廁所的位置相當不便。

沒關係，總還有別的。

紐約的房價遲遲沒有跌落跡象，因之租屋市場非常熱絡，到稍一猶豫，第二天房子就已出租的地步，好險的是，出空的房子也同步上市，於是仍是不斷地看房子中。

另外看過一間也是老公寓的，前任房客非常經典，我猜想，如果不是藝術家，應該就是色盲吧？整間客廳是天藍色的。天藍色的牆、天藍色的天花板、天藍色的地板，整個人進入了藍色的盒子。不忙，進了臥室就是粉紅色的盒子，衛浴間是鵝黃色的盒子，廚房正常點，純白色的，可惜在整修，唯一可以歇歇眼睛的地方擱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物品，洗手槽、爐灶也拆了。其實撇開顏色不提，房子本身很好，廳堂寬大，採光還可以，房間雖小了些，也並不離譜，房東當然會重新粉刷整間公寓，當然我們要保留也成(有房客會願意嗎？)然而第一眼印象實在太過強烈，即使煥然一新後，只怕我還是會做被關在粉紅色盒子的噩夢，林也不怎麼喜歡這，大約還是嫌價格高了些。

找房子，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啊！我這樣想著。一整個星期排滿了行程，可是，找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