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覓愛的落腳處

脫離了淡淡然的憂鬱之城，曼哈頓再次展開他的神奇魅力。

停留的時間不長，沒有太多閒暇休息，加上仲介的時間緊湊，回到紐約的第二天，林先請了一天假，陪著我一塊兒在曼哈頓四處晃晃。當然先不敢動用到我們的仲介比爾。雖然說曾在這塊彈丸之地生活過四年，然而曼哈頓是個「一街一世界」的地方，從前的活動範圍總在熱鬧自由的西四街打轉，現下要一氣搬到幾乎很難讓我認為「啊！原來也是曼哈頓」的上城，算算可有九十個街口的距離，距離遠到狠狠地為記憶隔上一層膜，雖然說，於上城除了派雅餐館塞滿鵝肝的桑葚烤鵪鶉、莫札特咖啡館和H&H貝果店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多餘記憶可供追索。

為了交通方便的理由，擇定的可能區域大概是75街到105街之間、上東或上西。兩個都不是我熟悉的地方，頂多知道上西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區，上東則有許多餐館酒吧。林早早做了功課，也事先來上城探過了幾回，現下很有信心地帶著我四處走訪。

在紐約，能夠自己走進去找房子的，多半是有門房的住宅大樓。雖說在此地很有些居住的經驗，但除了宿舍，其實我是沒有在曼哈頓找過房子，因之一片懵懂，不知如何起頭。林說：「先看看環境吧！」車子在東邊找到車位，於是理所當然地先從這裡看起。

東邊在乍看之下，實在不能說是很吸引人，也許我該說，其實我就是沒有辦法將上城的模樣與我所習慣的下城聯成一氣。我美麗的下城有窄小的巷道，滿佈妝飾的獨特小店，奇裝異服的行人，年輕的氣息和流動的氛圍。我喜歡街邊的小販販售著一條條”據說”是手工製作的獨特項鍊，雖然說轉了個街角也可以在別的攤位發現一個模樣的美麗飾品，喜歡絕對不准觀光客拿著相機拍照的咖啡豆子專賣店裡賣著的、一杯又一杯滋味各異、然杯杯醇厚的的咖啡，喜歡那間被Zagat形容為「彷彿在牆上挖了一個洞就開始營業」的多摩旖壽司店，喜歡每回趕著上課時，時常經過的、矗立在三、四大道間的東村標的物，那個可以轉動的黑色立方體，喜歡在九街的黑夜裡，透過一扇扇雕花的玻璃長窗裡，窺伺每一間獨立舊式公寓裡，落地的木書櫃與大盞在小空間裡華麗地佔滿所有餘裕的老吊燈。我喜歡只有下城可以見到的彎曲小巷，喜歡每過一個轉角就不一樣的視界，喜歡這裡每一口生鮮活潑的氣息……

我陪著林在看不到這些的上城遊走，嘴上帶著笑，卻忍不住懷念起同個地方的另一個世界，上城的馬路開闊，行人肅穆，曼哈頓於此似乎整個地老了五十歲，可慶幸的是大狗小狗滿街地跑，每十分鐘可以見到一個職業蹓狗人，蹓著一大群五顏六色品種繁多的狗招搖過市。人肅穆，狗倒是活潑的。

在二、三大道間，生活機能是好的，林帶著我進入一棟棟高聳的住宅大樓，填下一張張住房申請單，我們嘴裡重複著同樣的英文句子：「需要一間一房或兩房的公寓、是的，我們是未婚夫妻了、對啊，希望十月就可以搬進來了呢、這裡有洗衣間嗎？健身房的月費如何算呢？」諸如此類的問題，一邊用著中文交換著評論：「四千一個月，好貴啊！附近沒有超市，很不方便呢！離地鐵站很近，可以加分、怎麼只有一條地鐵通過，那有穿城的公車可搭嗎(cross town bus)」等等，偶爾也會出現像是：「我們可以在窗邊來個屋內小野餐、這一角照明好好，我們可以鋪個大抱枕，躺在這裡相擁著看書」這樣的甜蜜字句。

如果語言也有力量，那麼枝枝葉葉中，我們在意象的世界中翻撿著每一根可以適用於愛巢的柔軟材料，希冀因而可以有個完整而溫暖的家。回顧過去不辨滋味的囫圇吞棗，眼前的一切仍不顯得真實。我在一派歡欣的氛圍下，於萊辛頓大道上指指點點敘說將來的兩人世界可以在這個城裡作一點什麼。雖然心中渴望的，似乎是一間僅有著昏黃檯燈、木桌椅與蕾絲窗布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