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13日


北 京 城 西 有 條 小 河 ， 河 畔 栽 滿 了 翠 綠 楊 柳 。
這 天 ， 汪 明 荃 穿 了 一 襲 鮮 紅 上 衣 ， 漫 步 在 縷 縷 樹 下 ， 分 外 明 媚 。
悶 熱 天 氣 並 沒 有 在 臉 上 留 下 汗 水 ， 阿 姐 還 喜 孜 孜 地 問 在 路 旁 打 盹 的 老 頭 子 借 了 頂 舊 草 帽 ， 也 懶 理 草 帽 上 的 塵 土 ， 便 往 頭 上 一 擱 。 輕 巧 身 軀 一 下 子 踏 上 了 三 輪 車 ， 阿 姐 的 笑 意 與 興 致 ， 感 染 了 每 一 位 過 路 人 。
人 們 都 說 阿 姐 有 種 說 不 出 的 懾 人 威 嚴 ， 教 人 好 生 敬 畏 。 但 來 到 北 京 拍 戲 ， 免 了 酬 酢 免 了 紛 擾 ， 心 情 像 白 雲 也 像 清 風 。 所 牽 掛 的 ， 不 外 乎 是 羅 漢 果 帶 少 了 ， 煲 湯 不 夠 清 甜 。 不 說 的 話 ， 很 難 相 信 眼 前 活 力 充 沛 的 阿 姐 原 來 大 病 初 愈 不 久 ， 患 的 ， 更 是 可 怕 的 癌 症 。
阿 姐 沒 有 說 出 口 ， 但 盈 盈 笑 意 已 經 告 訴 我 們 ， 後 餘 生 ， 有 些 情 ， 特 別 可 貴 。
有 沒 有 羅 漢 果 不 太 重 要 ， 此 刻 的 阿 姐 ， 至 少 還 有 羅 家 英 。
「 影 我 坐 三 輪 車 ？ 不 如 我 自 己 踩 啦 ， 咁 咪 重 得 意 ！ 不 過 我 唔 識 踩 單 車 ， 但 三 輪 車 應 該 冇 問 題 ， ， 我 慢 慢 踩 ， 你 跟 住 我 影 咪 得 ！ 喂 ， 係 邊 度 剎 掣 ？ 你 教 下 我 先 ！ 」
心 情 開 朗 的 阿 姐 ， 興 奮 得 像 個 小 女 孩 ， 一 下 子 便 把 三 輪 車 學 上 手 了 ， 來 來 回 回 踏 了 好 幾 遍 ， 面 不 紅 氣 不 喘 。 我 們 都 擔 心 她 是 否 應 付 得 來 ， 但 阿 姐 說 她 已 百 分 百 痊 愈 了 。
「 依 家 個 人 比 較 容 易 ， 拍 一 陣 間 就 要 坐 低 休 息 ， 但 身 體 已 經 冇 乜 ， 不 過 就 要 聽 醫 生 吩 咐 ， 定 期 做 檢 查 。 」 阿 姐 終 於 坐 了 下 來 ， 喝 冰 凍 椰 汁 ， 徐 徐 地 說 。
今 年 二 月 農 曆 新 年 後 ， 阿 姐 突 然 心 血 來 潮 ， 跑 到 醫 院 做 婦 科 檢 查 ， 結 果 發 現 其 中 一 邊 乳 房 有 硬 塊 ， 需 要 做 手 術 割 下 部 分 組 織 來 化 驗 。 一 向 堅 強 硬 朗 的 阿 姐 ， 也 不 得 不 承 認 ， 這 個 事 前 沒 有 徵 兆 的 病 ， 儼 如 晴 天 霹 靂 ， 令 她 瘦 了 一 圈 。
「 醫 院 幾 日 最 辛 苦 ， 因 為 唔 知 道 出 腫 瘤 係 良 性 定 惡 性 。 如 果 係 惡 性 ， 就 要 將 患 病 部 分 切 除 ， 我 最 驚 係 清 醒 之 後 ， 個 胸 可 能 冇 … … 」
及 後 證 實 腫 瘤 屬 惡 性 ， 但 幸 好 很 初 期 ， 只 有 約 一 厘 米 大 小 ， 傷 口 只 有 一 吋 多 。
「 當 我 證 實 自 己 患 係 惡 性 腫 瘤 一 刻 ， 乜 都 冇 去 諗 ， 亦 冇 最 壞 打 算 ， 更 加 冇 諗 過 會 死 。 有 病 一 定 要 盡 量 去 醫 ， 諗 咁 多 做 乜 ？ 我 當 時 都 係 聽 天 由 命 ， 如 果 個 天 要 你 死 ， 你 唔 使 病 都 會 死 。 生 老 病 死 係 人 生 必 經 階 段 ， 無 得 驚 ！ 但 一 定 要 知 得 快 ， 早 知 ， 就 可 以 早 醫 ， 唔 需 要 逃 避 。 我 唔 會 認 為 自 己 有 乳 癌 係 唔 好 彩 ， 相 反 ， 我 比 好 多 人 都 好 好 彩 ， 起 碼 發 覺 得 早 ， 重 有 得 醫 。 有 時 睇 見 身 邊 朋 友 患 癌 症 ， 又 化 療 又 電 療 ， 頭 髮 都 甩 晒 ， 想 醫 都 冇 得 醫 。 」

他 是 四 撥 千 斤
「 經 歷 呢 件 事 （ 患 乳 癌 ） 後 ， 令 我 感 受 到 人 生 真 係 幾 無 奈 ， 試 問 人 又 點 可 以 勝 天 呢 ？ 」 阿 姐 收 起 了 笑 臉 ， 幽 幽 地 歎 了 一 口 氣 。
面 對 癌 症 ， 阿 姐 打 了 一 場 勝 仗 。 陪 伴 她 上 戰 場 的 ， 當 然 是 共 度 了 13 個 寒 暑 的 羅 家 英 。 為 免 家 人 朋 友 擔 心 ， 阿 姐 只 告 訴 羅 家 英 她 要 做 手 術 ， 而 羅 家 英 便 一 直 守 在 阿 姐 床 前 ， 陪 她 說 笑 ， 令 她 釋 懷 。
「 我 醫 院 時 ， 佢 （ 羅 家 英 ） 陪 我 三 、 四 日 ， 依 家 我 上 到 北 京 ， 都 經 常 有 通 電 話 ， 當 然 唔 係 日 日 傾 啦 ， 有 咪 講 ， 冇 乜 特 別 ！ 」
對 於 兒 女 私 情 ， 阿 姐 一 向 甚 少 提 及 ， 但 每 次 說 起 羅 家 英 ， 阿 姐 臉 上 永 遠 是 甜 蜜 。
在 她 的 自 傳 《 荃 記 錄 》 裡 ， 阿 姐 曾 這 樣 提 及 羅 家 英 ： 『 他 從 容 不 迫 ， 遊 戲 人 間 般 淡 泊 的 生 活 ， 竟 讓 我 開 始 習 慣 他 的 做 人 方 式 ， 也 有 點 淡 泊 的 能 耐 ， 至 少 已 經 少 了 一 點 拘 謹 和 緊 張 。
『 他 是 四 撥 千 斤 ， 笑 一 笑 ， 說 一 則 笑 話 便 把 話 題 拉 到 天 邊 。 吵 架 又 變 成 閒 談 ， 甚 至 笑 語 ， 這 是 他 的 好 處 。
『 常 時 ， 他 是 一 派 粵 劇 「 叔 父 」 模 樣 ， 工 作 是 嚴 肅 的 ， 也 有 怪 嚇 人 的 地 方 。 但 一 起 時 又 有 他 風 趣 的 一 面 ， 他 又 是 一 個 多 面 體 。
『 相 處 之 道 是 恬 淡 相 對 ， 沒 有 什 麼 激 情 ， 卻 青 果 回 甘 ， 讓 人 有 一 分 安 全 舒 適 。 生 活 的 最 佳 本 相 莫 過 於 此 ， 焉 知 此 情 不 是 最 堪 留 ？ 又 何 必 問 日 後 ！ 』
沒 有 洋 洋 千 字 ， 只 是 簡 單 幾 句 ， 已 道 盡 阿 姐 對 羅 家 英 的 衷 情 。 一 向 不 是 小 鳥 依 人 的 阿 姐 ， 從 來 不 會 在 人 前 流 露 對 羅 家 英 的 愛 意 ， 正 如 羅 家 英 曾 說 ： 「 大 家 成 年 人 ， 一 切 在 心 中 便 已 足 夠 了 ！ 」
出 外 拍 戲 冇 可 能 就 晒 你
阿 姐 與 羅 家 英 相 處 多 年 ， 已 漸 漸 感 染 對 方 遊 戲 人 間 的 性 格 ， 人 也 變 得 開 朗 ， 隨 和 。 但 對 於 工 作 ， 阿 姐 則 從 沒 改 變 ， 依 然 是 一 貫 的 認 真 。 工 作 ， 是 她 康 復 的 最 大 原 動 力 。
「 我 從 來 都 冇 諗 過 要 減 少 工 作 ， 點 解 要 減 少 工 作 呢 ？ 與 其 張 床 度 唔 做 ， 不 如 專 心 工 作 咪 重 好 ！ 個 病 對 我 人 生 觀 冇 乜 影 響 ， 我 唔 會 因 為 生 病 而 改 變 我 對 工 作 認 真 ， 我 都 係 希 望 可 以 一 路 做 落 去 ， 做 好 自 己 每 一 日 。 」
阿 姐 語 氣 堅 定 ， 對 於 自 己 喜 歡 的 工 作 ， 永 不 言 退 ， 只 是 有 時 客 觀 環 境 因 素 ， 實 在 令 她 氣 餒 。
「 我 份 人 好 容 易 緊 張 ， 上 北 京 個 幾 月 ， 一 直 都 得 唔 好 。 之 前 承 德 拍 戲 重 衰 ， 下 晝 四 點 就 冇 冷 氣 ， 要 到 七 點 先 開 番 ， 話 慳 電 喎 ！ 你 話 我 點 可 以 休 息 得 好 ？ 唉 ， 冇 計 ， 出 到 外 地 拍 戲 就 係 個 天 話 事 ， 冇 可 能 事 事 就 晒 你 。 」 阿 姐 無 奈 地 抱 怨 。
「 今 次 拍 呢 套 古 裝 劇 壓 力 好 大 ， 因 為 我 唔 識 騎 馬 ， 但 偏 偏 我 做 一 間 鑣 局 鑣 頭 ， 騎 馬 戲 特 別 多 ， 所 以 特 別 辛 苦 。 但 好 在 導 演 都 明 白 ， 好 體 諒 我 ， 只 係 要 我 騎 住 隻 馬 行 ， 唔 使 跑 。
「 所 以 我 尋 日 先 同 班 同 事 講 ， 如 果 你 依 家 再 要 我 離 開 TVB ， 出 去 拍 其 他 公 司 戲 ， 我 諗 我 一 定 捱 唔 住 。 TVB 制 度 始 終 比 較 完 善 ， 大 家 又 知 我 脾 性 ， 好 好 多 ！ 」
阿 姐 不 諱 言 ， 她 對 工 作 要 求 多 多 ， 「 阿 姐 」 這 個 稱 號 的 由 來 ， 便 是 當 年 拍 電 視 劇 《 天 虹 》 時 ， 導 演 霍 耀 良 覺 得 她 比 自 己 要 求 還 要 高 ， 便 「 阿 姐 」 前 「 阿 姐 」 後 的 稱 呼 她 。 連 羅 家 英 也 曾 說 ， 阿 姐 的 執 ， 令 她 凡 事 耿 耿 於 懷 ， 因 此 病 痛 也 多 了 。
「 我 承 認 我 個 人 好 容 易 憎 ， 天 氣 熱 ， 拍 戲 騎 馬 騎 得 唔 夠 好 ， 都 會 令 我 幾 憎 ， 但 咁 唔 代 表 我 執 。 我 唔 認 為 我 係 一 個 執 人 ， 好 似 今 日 你 影 相 做 訪 問 ， 我 盡 量 滿 足 你 要 求 ， 咁 算 唔 算 執 ？ 我 只 係 做 事 認 真 ， 唔 抵 得 人 懶 ！
「 嘻 ！ 佢 （ 羅 家 英 ） 自 己 做 唔 到 就 倒 轉 1
三 輪 車 與 跑 車
這 個 世 界 ， 有 人 喜 歡 跑 車 ， 也 有 人 喜 歡 三 輪 車 。 正 如 有 人 喜 歡 危 險 刺 激 的 愛 情 ， 也 有 人 喜 歡 細 水 長 流 的 感 覺 。
阿 姐 喜 歡 那 一 種 ， 相 信 已 不 用 多 說 。 三 輪 車 外 表 雖 然 平 凡 ， 但 勝 在 穩 重 可 靠 ， 永 遠 會 在 你 有 需 要 時 發 揮 最 大 功 效 。 不 像 跑 車 ， 一 不 留 神 便 甩 尾 撞 欄 ， 傷 亡 慘 重 。
只 可 惜 這 個 世 界 ， 三 輪 車 已 漸 漸 被 淘 汰 ， 再 想 找 部 似 樣 的 ， 已 經 不 容 易 。 慶 幸 的 是 阿 姐 的 三 輪 車 ， 早 就 找 到 了 ， 而 且 越 來 越 耐 用 ， 可 繼 續 陪 她 上 路 。






■ 撰 文 ： 林 蕾 （ 北 京 ）
■ 攝 影 ： 林 津 鷺 （ 北 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