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20 14:40:57janlu

雕過毛澤東像的“中國雷”,雕塑馬丁.路德.金,專訪雷宜鋅,談內幕歷程。


雕過毛澤東像的“中國雷”,雕塑馬丁.路德.金,專訪雷宜鋅,談內幕歷程。

2011/8/20 下午 12:52
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國家大草坪馬丁.路德.金紀念園揭幕前,馬丁.路德.金石像創作者

中國雕塑家雷宜鋅8月16日在美國之音總部接受了專訪。

馬丁.路德.金雕像作者雷宜鋅。

記者:雷老師,今天得到採訪您這個機會,我們感到非常榮幸,因為我知道您好像不輕易接受採訪。其實您現在是一個名人,您為什麼還保持著這種低調?
雷宜鋅:我最不喜歡上鏡,要是紙媒採訪還是可以的,這個電視採訪對我的生活會有影響。
記者: 為什麼?
雷宜鋅:假如走在街上別人認出您來了,那還是不方便。
記者: 可您是搞藝術的人,您為什麼不喜歡這種在鎂光燈下的感覺?
雷宜鋅:我們這種搞藝術的還是一種嚴肅藝術,不是那種娛樂,娛樂就是更喜歡熱鬧的地方,搞我們這種藝術要安靜。

記者:第一眼看到您感覺到您是那種典型的藝術風格的人,您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藝術氣息很濃的人嗎? 或者説和很多其他藝術家相比您有哪些不同,或者是更獨特的地方?
雷宜鋅:我根本就不是個藝術家,從我的性格來説。我只是外型像一個藝術家。我生活是很拘謹的,社交活動也很少,也沒有藝術家那麼瘋狂和開放。實際上,我一不會跳舞,二不會打牌,三也不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
記者:你的生活習慣和藝術特質,對您的藝術創作有什麼影響呢?
雷宜鋅:很好啊,我覺得這樣我可以騰出來很多時間搞我的創作。

記者:談談您的藝術創作。迄今為止您覺得哪一部作品,當然我知道您的作品很多,我也都略知一二,但是您認為哪一部是您藝術創作道路上最有影響的一部?
雷宜鋅:年輕的時候是我做的第一件大型城市雕塑,就是《拼搏》,表現中國女排的,用不銹鋼鍛造的一個雕塑,那也是我雕塑事業的一個里程碑。我認為,另外一個除了城市雕塑之外,還有一塊我們叫架上雕塑,也就是展區陳列的那種雕塑,在室內陳列的那種雕塑,我個人認為是我做的《出境》。
記者:那《遐想》呢? 您覺得《遐想》在您的藝術創作中應該佔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雷宜鋅的《遐想》。

雷宜鋅:《遐想》應該是我成熟以後,我自己認為的,因為也工作了這麼多年了,從事雕塑很長時間了,成熟階段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作品。
記者:成熟階段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作品,是不是也可以説是您取得馬丁·路德·金雕像權的重要的代表?
雷宜鋅:對,就是這件雕塑改變了我今後的路程。


記者:説説這種改變是什麼?
雷宜鋅:因為第一過去我都是在中國做一些雕塑,跨入國際的時候我是以這件雕塑作為標誌的,同時我認識了很多國際的雕塑家。因為這個雕塑,馬丁·路德·金基金會選中了我,也因此給了我一個平臺,讓世界上很多人知道我。
記者:您覺得《遐想》這部作品之所以打動人的關鍵地方在哪?
雷宜鋅:我個人認為《遐想》的表現還是中國和西方相結合的一個産物。絕大多數西方人不會象我這樣去表現一個頭像,但是我是運用了中國的線條的語言,也就是傳統的語言,你看我那個雕塑都是用線,所有西方的雕塑都是用面,但我都是用面變成線,你去看上面都是線,這一點還是比較成功的。


記者:您覺得《遐想》和《馬丁·路德·金》雕像,這之間有什麼契合點嗎?是什麼讓基金會最終選定您成為這個雕塑的作者?
雷宜鋅:因為當今世界上要尋找一個很全面的藝術家並不是很容易的,我是這麼理解,因為我認識的雕塑家也不是那麼全面。像美國的很多雕塑家,他要麼只做銅雕,要麼就只做石雕,要麼他只做泥塑,他要是自己做泥塑,自己搞設計,同時又是自己打出來的人,特別是巨像的雕塑,抽象的還比較好找,這種巨像的雕塑需要特別嚴格的基本功訓練,你要一個人把它完成是很困難的。所以説我還佔有這個優勢,因為我從事雕塑的時間很長很長了。

記者:在選拔期間,您有什麼比較深刻的小故事或者小插曲?
雷宜鋅:就是我到華盛頓來第一次跟他們見面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選中了我。他們就告訴我,他説,你不知道,你在那兒睡覺,他説我去問他們那些雕塑家,所有的雕塑家都想做這個項目,但是他們最後都説你還是找那個“中國雷”China Lei 那個傢夥,他比較勝任,我們可以協作他,很多人這麼説。他們為這個事感到很吃驚,他們為這個事討論了三天。為什麼這些同行都能推薦一個,因為本來都是競爭對手,所以我覺得我很感動。
記者:那您覺得為什麼呢?
雷宜鋅:也許是我跟他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我的表現或者是我的作品,讓他們覺得我是最好的。

記者:作為同行,您覺得他們最舉薦您的是那些方面?因為大家都是這個層面上很有能力的人?
雷宜鋅:藝術特別是這種寫實的藝術,這種人像造型、紀念碑雕塑需要很高的藝術修養,還要有很強的基本功。這不像別的玩藝術,玩藝術可能只需要用些腦子,動手並不重要。但這個雕塑一定要自己能動手做出來,現在很多雕塑家沒有經過這些嚴格的訓練,也沒有機會來從事這個職業,時間不夠,因此你的基本功,舉個小例子説:我在做這個雕塑的時候我完全都是根據直覺做的,用切割機,但是絕大多數藝術家喜歡先用鉛筆描一下,他怕搞掉以後就補不上來了。但是我就從來不會這樣的,我拿著石頭我就會用機器直接做。用我們中國話來説就是“胸有成竹”,一定要做到胸有成竹,不然這個石頭打下來以後是不可能補回來的。

記者:説説您的感受,當時一聽到您中選這個項目,您是一種什麼感覺,有沒有想到過這件工作的意義?
雷宜鋅:想到過。他第一次跟我交涉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就想,因為我從小就知道馬丁·路德·金這個人,他一説我就知道,這個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但如果單純的説做過這樣一個人的雕塑本身可能對我們雕塑家來説可能是一個司空見慣的事了,因為雕塑就是給名人作像,這個倒是沒有什麼。但後來他們把圖紙拿給我看,我一看是國家廣場,哎呀我就激動了,因為這個地方雖然我沒來過,但是從小我也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看到過這個地方,這是我嚮往的地方,我也準備去這個地方,因為雕塑做完了,我就會有機會看到這個地方,所以我就很激動,我説這個地方,那是非常好的地方。
記者:但是激動過後,或者説伴隨激動而來的,就是一些爭議和非議了,我想您也一定記得當年來自方方面面的爭議不絕於耳,我想知道,您有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局面?
雷宜鋅:沒有。因為這種事,事後我也問過基金會的總建築師傑克遜,我們都是很單純的,都是為了藝術,誰合適就誰來做,誰也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種事。

記者:那些反對的人,他們的質疑在哪? 他們的訴求是什麼?
雷宜鋅:這個可能主要是很多人把這件事過多政治化了一點。認為可能這麼重要的事由一個外國人來做,特別是一個中國人來做可能不太合適。
記者:很多人懷疑您會把一個黑人的體形表現得不那麼淋瀝盡致,或者對一個身形的詮釋不那麼到位,您怎麼理解和回應?
雷宜鋅:這可能是反對我的雕塑家找的一個很好的理由,實際上這個理由我們同行一聽就覺得不存在,是説給外行聽的。
記者:為什麼?
雷宜鋅:因為同行都知道學藝術,藝術是無國界的,從基本功操作的時候,人的肌肉骨骼都是一樣的,只有微小的差別,黑人、白人、黃種人,他的骨骼都是一樣的,只有微小差別。你學得時候學習基本功,畫素描,學解剖,這些都學過了。要我説句很玩笑的話説,我們雕塑家雕動物,難道你要老虎雕老虎嗎? 讓獅子去雕獅子嗎?
肯定是人去雕,人可以做一切,對你不熟悉的那些也可以去做。

雷宜鋅為毛澤東塑像。

記者:在中國您是給毛澤東雕過像的,雕過兩個對吧? 有人就質疑給一個社會主義社會首腦雕過像的人再去給一個象徵自由民權的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雕像,用同一個人是莫大的諷刺,您怎麼理解?
雷宜鋅:我不認為這樣。因為在我心目中,馬丁·路德·金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和毛澤東還有很多很接近的地方,同時他們兩個人曾經也是互相支援的。毛澤東就是支援馬丁·路德·金的呀,我們中國人,我説過我從小就讀過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我們中國為了支援馬丁·路德·金在全國舉行了浩大的聲援儀式,在北京街頭還遊行了。
記者:這些您有記憶是嗎?
雷宜鋅:當然有記憶啦! 而且你現在都可以在網上查到毛澤東的兩篇文章支援馬丁·路德·金的。毛澤東本來和馬丁·路德·金是一條戰壕的。當然我不是搞政治的,我在這方面沒有更多的研究,但是作為一個藝術家,這個人只要不是一個特別反面的人,我都可以做。

記者:還有人質疑現在文化藝術界也充斥著“Made in China”,你怎麼回應這樣的理論?
雷宜鋅:這個我們不應該討論這些問題,因為藝術本身就是無國界的,像我們中國比方説很多頂尖的藝術大師到我們中國來,我們中國的很多建築都是美國人做的,都是法國人做的,都是義大利人做的,都沒有什麼稀奇的。現在頂級的世界的藝術大師或者建築大師,他們都是在全世界施展他們的才能。
記者:經歷了一系列週折,這件事情最終還是定下來了,您覺得是誰起了最關鍵的作用?
雷宜鋅:這個主要是基金會方面起了關鍵作用,我無法改變。我隨時都會認為他不會用我了,我隨時做好了這個準備。
記者:在這中間您自己沒有做過什麼努力?
雷宜鋅:沒做過,因為我是很被動的,是他們聘請了我,如果他們隨時説你可以走了,我就準備走了。
記者:我從一些媒體得知,好像當時馬丁·路德·金的兒子還是非常贊同由您接手?
雷宜鋅:對,他一直都是很支援的。以前我並不認識他,直到前不久,去年,他來過,我才見到他。我很高興見到他,我就説:“感謝你的支援”,因為他的面孔我很熟悉,經常在網上看到他,我就説“雖然你沒見過我,我老早就認識你了。”他説,“你也是,我也經常看到、意思就是説我也認識你。”

記者:您覺得那些質疑聲,所有的包括方方面面的質疑,他就沒有一點考慮嗎? 他從始至終支援您,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雷宜鋅:我個人認為我這個像確實就是做得最好的。我也看過美國好多馬丁·路德·金的作品,我把所有的資料都收集了,説老實話,造型能力這一塊兒,他們都沒做到位,有很多做得東西都還是,基本功方面我認為還處在學生階段,有些人做得東西我可以教他。總而言之我認為我做得東西還是最好的。
記者:在雕像總體特點的定位上,據説基金會內部也一直存在爭議,最終您的設計創意是怎樣通過他們的審核的?

雷宜鋅:本來是個很正常的事,小稿通過以後,我不是先做了一個小稿嗎? 這個小稿是國家藝術委員會通過的,就不應該有任何質疑的,我只是按照小稿一模一樣的把大稿做出來就行了,但是他們小稿的時候沒提出這個意見,他們自己後悔了。你小稿就要提,有什麼問題都要告訴我,我可以修改,可是主要是國家藝術委員會,他們後來可能受到了輿論的影響,反對聲音起來以後,他們就開始重新審視這件作品,這是一個共産主義國家來的人,這樣他就 用有色眼光看待這件事了。我認為是這樣的。
記者:很多人都説西方國家的雕塑人才很多人要等一生都未必能等到給室外場所建立雕塑的機會,但是您在中國一個人就有150多座雕塑,您覺得這是因為您在中國雕塑界的地位,還是説中國的雕塑家在這方面確實有多過西方雕塑家的機會? 為什麼會這樣?
雷宜鋅:這個是肯定的。中國的雕塑家由於中國的改革開放,城市建設迅速的發展,會有很多的機會,我們這代人正好就趕上了這個機會,再加上你又是在某個領域裏面頂尖的,他們的機會就會傾向於你,偏愛于你。所以你永遠都忙不過來。
記者:這種實踐經驗的增多也是他們選擇您的很重要的理由,對嗎?
雷宜鋅:這是非常重要的,後來我還和基金會説,我説你幸虧找到我,你換成另外一個人都完不成這個任務。有很多雕塑家連打骨架、連怎麼安裝都不知道,在這種大型雕塑上。

記者:這也是您的雕塑生涯中最大的一部作品嗎?
雷宜鋅:那不是。這只能説是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我做過很多大雕塑。
記者:也就是説,從技術層面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對於您來説?
雷宜鋅:對!

記者:那您下過鄉,經歷過苦難,也經歷過困惑,又趕上了文革後第一批高考,成為一名藝術專業的大學生,這些經歷對您的藝術創作有沒有會産生影響?
雷宜鋅:有非常大的影響。因為您如果沒有下過鄉,沒有吃過苦,今後在藝術道路上你不可能成功,我是這樣認為,因為要吃很多苦。後來你會覺得這些苦算不了什麼,因為你以前比這還苦,這是第一點。第二就是説我當時因為下鄉,才把我的藝術造詣提高得很快,因為我一直在鄉下不停地學習美術。
記者: 那個時候有機會嗎?
雷宜鋅:我是自學的。那個時候當然是很困難的啦,那個時候沒有人願意學習,都是玩。能夠想到去學的人必然有自己的抱負。當時我就想,一個我想當個藝術家,我不想務農;第二我想趕快回城,所以你必須有一門本事你才回得了城。再加上你需要特別愛好這個,所以那個時候也奠定了我未來成為一個藝術家的基礎。

記者:一般您完成一件普通的像這類的大型作品需要多長時間?
雷宜鋅:反正我們做得任何作品都沒超過一年。
記者:那這個作品呢?
雷宜鋅:這個作品做了四年。
記者:四年? 您覺得是由於您對這部作品的重視,還是這中間的週折太多?
雷宜鋅:這兩者都有。因為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去修改一件作品,反反覆復,反反覆復。很多作品做完了就做完了,就不會去回過頭再去改,這個作品我是經常修改。
另一個方面美國的這種爭吵、這種爭論影響了我的進度。有時候我們停下來了,我要等著看基金會下一步怎麼辦!

記者:這個進度一拖再拖,中間最主要的是什麼原因?據説還出現了運費的問題?
雷宜鋅:這個倒不是大問題。這個都是媒體這樣炒作的,我不知道,但我認為這是很小的問題。
記者:其他還有什麼阻撓或者影響工程進度的事?
雷宜鋅:基本上就是美國這方面的爭論。
記者:據説還出現了美國工會阻撓、阻止您的工人來搶飯碗的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雷宜鋅:這個也耽誤了我們的時間,原計劃是很正常的,就是我要帶我的團隊來安裝,可是大使館臨時把我的團隊的證件全部扣下來了。我們機票都定了,上不了飛機。然後變成我一個人過來了,我就等了一個月協調這種事情。
記者: 為什麼?
雷宜鋅:他們認為你這個事很簡單,我們美國人可以做呀,我就配合你做好了。但是我就説這個事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個事情你前面沒參與,你現在來參與,就像一個機器你來組裝一樣,前面都不是你幹的,那是組裝好還是原裝好呢? 那肯定是原裝好呀!

記者:整個工程您覺得最費勁的是哪個部分?
雷宜鋅:好像從技術層面來説沒有什麼費勁的,對美國人來説可能大多數對我這個無縫焊接會有困難。這個無縫焊接我們在中國,在世界雕塑上很少有使用這種無縫焊接的。這個無縫焊接實際上縫是很小很小,並不是完全無縫,還是有縫。
記者:我知道為了更好把握和刻畫金的形象,您在您的工作室裏貼了很多他的照片用來平日觀察,我想知道最終您想傳達一種怎樣的資訊?
雷宜鋅:就是説我因為從小就了解這個人。後來我接觸這個項目以後,我又仔細研究了他,我一直認為他就是一個民主鬥士、民權鬥士。他領導美國人民為爭取自己的權力在抗爭。當然他也是和平的鬥士。但是在那種情況下,總而言之,他充滿了反抗的精神。基於這一點,我就希望把他做成一個現在你看到的這個形象。

雷宜鋅為馬丁.路德.金像做最後的斧鑿。
記者:是什麼樣的形象?
雷宜鋅:你看他眉頭緊索,在思考,他也有一種疑慮,也有一種憤怒,也有一種希望,都要凝聚在眼神裏面。他看著前方。另外他這個姿勢是含蓄的,但是卻充滿了張力。含蓄的東西一放大出來就會有張力。我的希望就是讓他,用我們中國的話説就是 -“呼之欲出”。就是説這個人不能完全埋在裏面,原來基金會有個想法就是讓他隱在石頭裏面,後來我把他改變了。我説這個人要看著他馬上就出來了,你注意看這個人物的頭部、手都刻得非常細膩,下半身還是在石頭裏面,他是從上至下,虛實結合。上面實,底下虛。
記者:您的這種想法也受到了他們得肯定嗎?
雷宜鋅:對,他們都沒什麼意見。從基金會到國家藝術委員會,其實我們從一開始都沒有任何意見,他們當時全票通過的時候,這個場面是很好的,我沒有想到日後會有這種爭議。

記者:這是我昨天在網上在您的微網志中看到的一段您心情的描述您説:“當得到對手的認可時,心情難以言語。”我想知道您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發出這樣的感慨的?
雷宜鋅:我是聽別人説原先反對我的雕塑家現在不反對了,他説這個作品做得非常棒。這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看到報道的。
記者:是中文的報紙?
雷宜鋅:中文的報紙。當然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感慨,這個藝術家我就想讚美他一下,我説這個藝術家還是憑良心的,好的東西他還是承認。
記者:是誰呀?
雷宜鋅:就是反對我的最厲害的那個丹佛的雕塑家,叫懷特。
記者:他當時是怎樣反對您的?
雷宜鋅:他就是一直都反對我,本來我們還是朋友的,他還請過我,我還到他家吃過飯的。他也是認為非我莫屬的當時考查的時候。因為他這個雕塑家,他是只做銅的雕塑家,他從來沒做過石頭的,所以他自知他不能做這個事。但是他可能又想做這個事,當時考查我的時候,據説他説:“非他莫屬”,是説我。可是後來他可能覺得這麼大一個項目可能他還是覺得應該參與進來。他也跟我提過一個要求,就是説能不能他來做設計方案,我來打石頭,大概是這樣的。

記者:當時有沒有和您一塊支援您的美國藝術家,他們原本是想以您為主,他們會參與進來,但是後來他們沒能參與進來?
雷宜鋅:這個有很多這樣的藝術家都是我的朋友,因為我不需要。我離開美國的時候,它們很多人跟我聯繫,説:“我願意到中國給你服務,給你幫忙,我不要錢。”就是願意來當助手。可是我自己有助手,它們要來當助手我就要配方案,還要安排吃住,這個是很繁瑣的工作,我也不願意做,我是個藝術家,哪有時間搞這些事。
記者:您覺得後來的反對聲浪,跟這些人有沒有關係?
雷宜鋅:這個沒關係。大部分藝術家是支援我的,包括我沒有聘請他們,他們沒有任何怨言。有一部分人還會參加28號的典禮。
記者:還有您的一段微網志,我想在這裡念一下,説:“前前後後立時四年,有榮譽有自豪,也承受著壓力和艱辛。”我想知道在這四年時間裏,您有沒有覺得什麼事情或者壓力大得讓您都難以承受?

雷宜鋅:肯定是有的。一個是美國方面,一個是中國方面。美國方面你們都知道了,中國我的合作夥伴有一些問題,就是説那種唯利是圖的人還是存在的,他會不停地給你製造麻煩。
記者:這影響了您在這件作品的創作進度嗎?
雷宜鋅:有影響,因為我要成受兩方面的壓力。一個是美國方面的,一個是中國的協助我做事的這些人。因為大多數中國人並沒有這種國際眼光,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只有我知道,我又不能説出來,我只能承受。

記者:整個過程出現了那麼多波折,最終還是由您中標,您覺得這中間除了您個人在雕塑領域的藝術造詣和能力外,美國社會這種用人理念、用人原則和做事風格有沒有給您留下什麼特殊印象?
雷宜鋅:對,這一點我印象非常深。美國他真是一個自由的國度,他是個民主的國度,有很多,一句話---他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絕大多數人是包容的,他們能接受你,能夠讓你的作品立起來。因為我的所見所聞,我的所到之處都是一種歡迎,都是受到讚美。沒有人攻擊你,反對的人只是極少數極少數,這真是了不起。美國的這種實際上我覺得就是馬丁·路德·金講的一段話,就是“為才適用”。實際上就是: 一個人不能按他的膚色來評價他,而是以他的才能來評價他。
記者:您覺得這個社會把這一點發揮到極致了嗎?
雷宜鋅:也不是發揮到極致,這一點是做得非常好的,我認為,還需要做,就像藝術一樣追求完美。

記者:現在作品完工了,您得到很多讚譽,我不知道您自己最得意的是哪個部分,有沒有自己覺得還蠻遺憾的?
雷宜鋅:藝術永遠是有遺憾的,我不會告訴你,就是説,這是我做得最好的一件作品。

記者:您覺得接手這個雕塑對於您個人的藝術道路有什麼正面或者負面的影響? 哪些影響讓您始料不及?
雷宜鋅:這點我確實我沒想到我會有今天。現在我們湖南省政府非常重視這件事,因為我們湖南省的省長周強代表政府參加美國的州長會議,美國50個州長年會他來參加。他看到這個雕塑,他在州長會議或者在美國的任何場合都説,這個雕塑就是我們湖南人做的。然後回去以後,在人民大會堂開人民代表大會的時候舉行新聞發佈會,他也談這個事,這引起了他的重視,這也是我們湖南的光榮,他認為。同時他就給了我很大力度的支援,給地給錢。
記者:那可不可以説原來您名氣很大,但是是在國內;現在在世界都有名氣,名氣更大了?
雷宜鋅:是這樣的。
記者:又有問題了。我還看到您的一條微薄,説:“最近越來越多應酬了,感覺有些不適應。”這種不適應應該被理解為是在接手馬丁·路德·金的雕像之後才産生的呢?
雷宜鋅:對,以前我也,實際上國內很多媒體也報道過,有一本書,全部都是介紹我在國內的媒體報道。過去也經常媒體採訪,沒有現在這麼頻繁,都是為一件事來採訪你。以前都是為這個雕塑採訪一次,那個雕塑採訪一次,積累很多。現在就是別人一介紹就是:他就是馬丁·路德·金的那個雕塑家,都是重復的。因為我每天要重復講一些話,所以我就不太適應,再一個也耽誤時間。確實作為搞藝術的人天天接受媒體採訪,確實不好。
記者:您現在已經是名人了,很大的名氣,那麼今後作為一名雕塑藝術家,您將如何在名人和藝術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呢?
雷宜鋅:我現在是遠離城市,我在離長沙一個小時車程的地方蓋了一個工作室,我會越來越遠離城市,我會安心做我的雕塑。

記者: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
雷宜鋅:今後我主要是搞藝術,具體做什麼我在這裡就不談了,我現在有了我的經紀人團隊,很多事情就由他們出面了,我就不管了。
記者:會更多地跟國際接軌嗎?
雷宜鋅:也不會。我並不願意經常在國外做這種事。因為生活不太習慣,現在很多國家邀請我去參加石雕研討會,我都不去的。

記者:您今後會更專著于哪方面的工作?
雷宜鋅:就是做雕塑。
記者:我是指藝術創作的領域?
雷宜鋅:有一個問題無法回避,就是將來定件肯定越來越多,定件的問題是非常被動的,可能是這樣,可能是那樣,你都得做。但主觀上我自己最想做的就是我自己喜歡的東西,做一些並沒有商業價值的東西,可能更多是滿足自己的東西。
記者: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採訪,那麼採訪最後,可不可以您作為馬丁·路德·金雕像的作者,跟美國人民或者您的同行説點什麼?
雷宜鋅:你這個問題沒有一個記者跟我説過。我首先感謝美國給了我這麼一個機會;感謝美國的同行能夠理解我;我也非常高興我的藝術能夠讓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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