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的哲學                                                  

去參加一個學院學僧的會議，隨著會議進行，腦海裡也一連再地出現了「共住」、「共事」、「共修」、「共學」的字眼。我想了一下，這些名詞在出家後並不陌生，不過開始感到它具有義涵，是在一段時間之後。在一個大團體裡，共住、共事、共修、共學是必然之事，也是大家遠離家門來到這個大團體的目的。

那是在多年前，一位法師即將到外地繼續他未完成的學業，一天早課、過堂後，他非常正式地向佛菩薩、向大眾師告假，並說了一段話，現在已不記得那段話的內容是什麼，但就記得「共住」、「共事」、「共修」、「共學」這些字眼。此後，我也就記住這詞了，必要時也會利用這些語詞表達當時的處境、目的或用意。既然來到團體裡，我們便共住在一起，我們要共同完成團體的僧務、僧事，一起共同磋磨砥礪，也要共同學習很多事，包括教理的、生活的、為人的，相處各方面的事。其實，不管住或事或修或學，最菁華、最有學問，也是最困難的還是那個「共」，「共」實在別有洞天，它就是一種修行了。

出家團體裡，大家來自不同的家庭，也有自己的性格，各自的價值觀，也或多或少帶著一點社會經驗來到，還有那根深柢固而不自知卻難以擺脫的習慣性，這種種背景已足夠使一個團體，變得很豐富、很熱鬧、很有趣。當然呈現出來的現象，不可能完全是正面的，發發脾氣，鬧鬧彆扭，彼此溝通不良，那是家常便飯，然這些現象發生之後，接下來就有安撫、鼓勵、傾聽、提攜等等的動作出現，就是以上種種畫面交織在一塊兒，才會讓這個團體顯得豐富、熱鬧、有趣無比。我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修學，以致人生中那溫暖的、傷心的、吵鬧的、挫折的、痛苦的、被鼓勵支持、被肯定……等等的情形，也都隨時在上演著。我說這是一個出家團體的真實現象，它沒有絕對的好，沒有絕對的壞。不過，可以不同的是，大家是發心來修學的，在心態上自然不同一般，也隨時嚐試在作調整，才說修行就從這裡開始。共，是一種體認，體認我是團體的一份子，應該調整自己的心，向團體共同的目標努力去。

樹立一個和樂清淨的團體，一直是佛陀攝眾的方式之一。達到清淨和樂絕對是要經過一連串調整的歷程，而且是動員團體中的每個份子。所以，過程中大家意見不合可以溝通，溝通不良可以吵嘴，看誰不得體可以說，做錯了別人可以講，不過吵過、說過、講過之後，雙方就要放下了，心中無片雲，這是出家團體極可貴，也是一直要延續下去的風格。永遠忘不了一件事，就是在每次的自恣會上，師父或年長的法師，總要再次提醒與會大眾──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要在檯面上說，不要在檯面下說；凡事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簡短數語，其實已經不著痕跡地畫出一個和樂清淨團體的圖案。而這些經典名言，不僅在會議上如此，即便於平時大家共事、共處中，也要依循這個原則而行。共，在我的認知裡，是以清淨和樂為前提，以宏觀的角度看待事情，不落入個人作文章。呈現的現象固然由人造成，間接也關係到人，但關鍵點就在說的人與被說的人，有沒有掌握好原則，如果沒有，便容易落入人我是非，一場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或是彼此打冷戰，搞得情誼難堪，倒頭來大家都受傷。所以「共」是一種共同成長、共同進步的概念，有包容有體諒，有尊重有接納，也會相互等待。有「共」的心，團體中的每個人才能安穩踏出每一個腳步，即使是踏出錯誤的步伐，我知道有人會給予提醒，而我也知道那是出於善意的提醒，那是真正的法情，只是我們是否都能善解這份情？

於理上，「共」表達一個崇高理想－－有意見的尊重與溝通，有相對權利獲得與義務付出，有利益的分享與貢獻，有規範的遵守與勸諫，有共同理想的勾繪與追求。在情上，「共」是一種和諧，就像一片寂靜的森林，森林裡是一株株向上生長的獨立林木；也像一首優美的曲子，曲子是由跳動的音符組合起來；也如同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百花異草，宅紫千紅、風情萬種。但我們也得接受個事實，初始階段的森林並沒有那麼寂靜，曲子也不可能那麼美妙，花園也還不會擁有極致景色，但只要給予時間，經過努力，大家心中共同美好的境界，應該就會出現，而在這之前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