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中年的風雅

每週二是我到佛學院上課的日子。

每週的這一天，在相同的時間，背起相同的袋子出門，走相同的路線往目的地出發。已經是春天了，可是天氣變化不定，常有鋒面報到，又我的氣管不是普通的好，一碰到冷空氣就咳個不停，因此一上車就得用圍巾把脖子圍好。今天也是一樣，圍巾拿在手上，看看時間已經比平時晚了八分鐘，只好胡亂圍上後就匆匆上路了。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只要不塞車，車速維持在一百左右，不超車不搶道，平平順順的開，其實是很舒服的，雖然上課日，心裡難免有一點壓力，不過聽聽柔和的心靈音樂或梵唱，放眼窗外又有怡人的自然風光，倒也是一段難得的獨處悠閒時光。不過今天晚了八分鐘，心有點急了，悠閒的心情顯然受到影響，擔心會不會塞車，會不會遲到等等，總之，是帶著有點焦慮的心上路的。

一路上，車況還不錯，只是久未下雨，山坡上的樹跟草，在風中、在陽光下有點枯黃，越來越沒了朝氣的樣子，我想雨再不下來，恐怕連我們人也將枯竭了。雨啊！下來吧！大地需要雨的潤澤，我們人類也需要雨來澆淋！思緒才到這，我的心猛然一陣砰動，突然想起剛剛匆匆上路，忘了本來該作的一些事，因為這些事沒作讓我更加焦慮起來。

平時在出發前，除了圍上圍巾，接著就把書包、電腦放好，把隔離耀眼陽光的墨鏡拿出來，把開水杯蓋鬆開，以利開車時方便飲用，也把回數票一張張撕開備好，一切都就緒了，才啟動車子然後默念三聲佛號後再出發。今天就因為晚了八分鐘，心裡著急的緣故，這些事全打了折扣，杯蓋未鬆，回數票、墨鏡忘了拿，也忘了念佛，人家說心急起來時，理性相對消減，悠閒感也不存在，所以心急時容易犯下錯誤、容易說錯話，真的是一點也沒錯。

開車以來只習慣使用回數票，不習慣到收費站以現金買票，一想到沒有先把回數票準備好，心裡更急了，如果沒有馬上把回數票擺在眼前，我似乎無法安心開車，於是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伸入書包裡，前後左右搜尋，東摸西找地把放在拉鍊袋裡的回數票找出來，拿出來後又一張張的撕開，而且還要把回程的張數一併備好，待撕好後又試圖將它放回拉練袋內，然後再放入書包裡，最後還要把書包拉一拉擺正，就像從未動過一樣，這一切都作好了心裡才感到舒服。

像這樣單手開車，又一面開車一面找東西一面作事，對別人而言可能是易如反掌之事，對我而言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所以車速變慢了，導致後方來車都從我的左右車道呼嘯急駛而過，等不及的大卡車也「叭！叭！叭！」的奪命連環叫，讓我有點心慌，但就是停不下手中的動作，那時的我清楚地告訴自己，放下，放下，暫且放下手中的動作，專心的開車，回程的回數票回程再拿，剩餘的回數票就先擺著，到了目的地再收也不遲，然而自己的心並不聽從自己的心的指示，停不下來就是停不下來，既然作了就要一鼓作氣把它完成，而且要漂漂亮亮地完成。說是”龜毛”也好，說是固執、任性也好，因為這種性格，平時已吃了不少苦頭，如今還是繼續地重蹈覆轍！我也問自己為何一定要那樣作呢？為何一直改不了那惹人厭的急性子？或許就是這個緣故，才走不出輪迴的窠臼吧！有時候眾生的愚癡，真的不是理性可以解釋的，明知卻屢犯，而且每次都是在有意識的情況犯下的，在有意識的情況下，理應可以平反不當的思想或行為，然而當下正念的力量卻不敵不善心所造作，於是不善行業就繼續造作下去，這樣週而復始，若不叫輪迴或愚癡的話，又該如何說明？

記得以前曾經訪問過一位泰國老比丘，他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至今沒忘──「禪修的人要慢慢來，不要急，凡事多用心。」那時他還說，「即使跟別人吵架，也要慢慢吵、用心吵。」我想能作到這樣的話，那應該是一種定力成就，透過不管是禪修或念佛實修而來的定力，這樣的定力可以讓人的心性穩定，容易讓人集中心神，所以逢事自在，處世泰然，即使吵起架來也會很幽雅。反觀自己，或許實修尚不得力，然也已走到人生之秋的階段，比起十五二十時的意興風發，應該更懂得從容自在的哲學，也更可以作到從容自在才對，生活步調也相對應該得到調適才好，中年應該要有中年的風雅，中年風雅的陶鑄大都是從年輕的旺盛力，漸漸研磨、體會出來的穩重、安定感！我，早已走過十五二十的人生春夏季節，中年風雅，我有嗎？不太好意思，差得還真遠呢！

春色雖過，暮色的安靜與沉著，更是人生的另一番境界，是春色所不及，這是另一番心的學習。我，中年！喔不，已經是老年的年輕人，年齡上勢必理所當然地達到這個階段，至於境界當然要再學習，所謂「人生七十才開始」，講的正是人生境界的提昇與學習啊！